“...  ...”

  顾北山神色骤然滞住，野肆而漆黑的眼眸隐隐颤动。

  他耷拉着眼皮子张了张嘴，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直到顾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那个劲头儿终于缓过去些了，顾北山才哑着嗓子笑了声：“嗐。”

  “老子当是因为啥呢，”

  “我寻思你跟你们家小桃吵架了呢，哎...  ...怪可惜的。我白在心里偷着乐了。”

  “你放屁你放屁！”

  顾骁一听这话瞬间更委屈了，哭得更大声了。

  他抬起脑瓜子，鼻涕直接从顾北山胸前的衣襟上连成了一根线。

  顾骁小脸儿都哭红了，又打了俩嗝儿。

  然后用那种贼可怜贼可怜的语气垂着小扇子似的睫毛说：“你放屁，顾北山。”

  “小桃根本就不是我的。”

  “她是你的。”

  “你也是她的...  ...”

  “你俩以前那么好，还...  ...还那么难都过来了。”

  顾骁虽然话说的很利索，跟别人家的熊孩子比起来真算得上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但到底才不大点儿的娃娃，脑子里能有多少词儿啊。

  加上他又很少哭的这么凶，所以这会儿脑瓜子嗡嗡的，根本来不及思考，反正就是想到啥说啥。

  他抡起小拳头照着顾北山贲张的胸膛咬牙切齿地凿了两下儿：“我恨你...  ...我恨你让我没法儿恨你。”

  “...  ...这都啥玩意儿啊。”

  顾北山哭笑不得地把他在怀里掂了掂，一颗心也是又酸又涨的。

  他眼窝子隐约发烫，却还混不吝地咧嘴笑：“骁哥，听你这意思...  ...以后是不打算跟我抢小桃了？”

  “...  ...谁，谁跟你说的！”

  顾骁怒气冲冲地用短短的手指头戳了戳顾北山的脑门子：“我说了吗！”

  “我有说吗！”

  “...  ...我，我今天不跟你抢了。”

  “就只限今天！”

  说完这话，顾骁痛定思痛下了狠心。

  挣扎着从顾北山身上蹦下来了。

  他倔强地擦干泪水，幻想自己如年幼的孤狼一般冷酷无情地转身离去。

  而后潇洒挥挥小胳膊：“你回去跟你媳妇儿好好吧。”

  “我今天要去老朱那儿睡了。”

  “...  ...”

  就这称呼也不都怎么研究出来的，都什么跟什么啊。

  还老朱呢。

  顾北山无奈苦笑，心想朱大夫也是的。

  岁数越大还越小孩儿心性了，上回还特地跟他们说，让他们别管顾骁。

  说的啥来着...  ...

  说顾骁这么叫他，他总感觉自己能年轻点儿。

  自打那以后顾北山跟柳春桃也就没再管他。

  顾北山单手揣着兜儿，摸出根儿烟来。

  他叼嘴上慢悠悠地点上。

  随后看着烟雾缭绕中那个矮小又坚决的背影径直朝前走去，忽然就觉得时空好像倒流了。

  很多年以前，那个看似娇小却又坚韧的姑娘就是这样转身离去——

  她在被他不断推开又伤害的过程中还能寻思明白自己的感情。

  还能为了那份儿感情自己擦干了眼泪再回来。

  顾北山觉得这一口烟是真呛，呛的他嗓子眼儿剌的慌。

  火烧火燎的。

  他虚么着锋锐的鹰眸，无声牵起唇。

  视线中的身影一圈又一圈地缩小了。

  顾北山突然叼着烟挑眉喊了一嗓子：“顾骁。”

  “...  ...”

  顾骁脚步停下，也没回头儿。

  “干嘛。”

  顾骁硬邦邦地问。

  顾北山笑得胸膛徐徐起伏着，又嘬了口烟。

  他说：“我给你个机会嗷。”

  “老子倒数3个数儿，”

  “你要是回来，我带你回家。”

  “今晚上我跟小桃搂你一块儿睡。”

  “你要是不扭身儿，可就过了这个村儿没这个店儿了。”

  “开始数了嗷。”

  “3...  ...”

  顾北山才开始数呢，就见前面那小人儿猛然转过身，如同一只迅猛的小兽似地抬腿就朝他冲了过来——

  顾骁直接“嘭——”地一声，以顾北山结实的大腿做刹车，狠狠地撞在他身上。

  他俩胳膊死死地勒着顾北山的腿，鼻音闷得要命。

  止不住地叫他：“爸，”

  “爸爸！！”

  “...  ...诶。”

  顾北山嗓子眼儿里就跟混了沙砾似的哑。

  一把给顾骁捞进怀里，沉声笑道：“走，好儿子。”

  “咱回家找小桃去。”

  -

  晚上吃完饭以后，顾骁就眨巴着黑溜溜的眼非常激动地躺在了正屋的床上。

  柳春桃也颤着毛茸茸的睫，忍不住用一种很新奇地眼神看着顾骁。

  她从刚才吃饭的时候就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可这爷俩儿就好像商量好了似的，没啥事儿就对视一眼，完了还谁也不跟她说。

  她问了，也没人作答。

  顾北山就笑着给她打了个眼神儿，意思大概是等顾骁晚上睡了再说。

  所以柳春桃现在非常希望她儿子赶快睡觉。

  “妈妈。”

  顾骁扽着小薄被，盖到脖子底下，突然显得像个安安静静的乖宝宝。

  柳春桃听他这么软乎乎地叫自己，一颗心瞬间化成了水儿。

  呜呜呜，太感动了。

  她家骁哥终于像个小孩子啦。

  “怎么啦？”

  柳春桃在他身边侧躺着，温柔地拍拍他。

  顾骁定定地看着柳春桃，看了好长时间。

  然后就冷不丁地说了一句：“妈妈，我好稀罕你。”

  “噗——”

  柳春桃听到如此熟悉的一句话，而且同样是土气又粗糙地从自家儿子口中说出来，直接就绷不住了。

  她笑着揉眼睛，说嗯嗯，妈妈也可稀罕你了。

  然后顾骁就又撅起嘴。

  说：“哼，才不是。”

  “你最稀罕的永远是顾北山。”

  “...  ...？”

  “但是没事儿。”

  顾骁叹了口气，错开视线有些深沉地看着房梁。

  他说：“你和爸爸在一起更久，”

  “那个时候也还没有我。”

  “所以你肯定要更稀罕他的，没关系。”

  顾骁垂下眸，脸上忽然就透着种释怀似的酸楚。

  旁边的柳春桃则先是稍微愣了一会儿，随后却蓦地张开嘴挺用力地咬了一口顾骁的脸蛋儿。

  “哎呀！”

  顾骁捂脸，“你，你咬我干啥！”

  柳春桃弯起杏眸甜软地笑，抱着他说：“骁哥，你知道吗。”

  “你现在这个表情特别像他以前。”

  “谁？顾北山？”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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