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九章 黄太吉北伐!
北国春迟。当江南早已是早春二月,到处都是杂花生树草长莺飞的时候,塞外的大地上,空气里却依旧带着一丝寒意。不过,便是这样的气候,也阻挡不住生命对于春天的向往和憧憬。几条大河岸边的树梢、枝头上已经萌发出星星点点朦朦胧胧的黄绿色。远处,沉寂了一个冬天的杏花迫不及待地从寂寞中探出头来,用带血的冻脸迎着有些料峭的春风,兴高采烈地开着。一团团,一簌簌,满山遍野。
越过宽阔的河套,被冰封了一个漫长冬天的大河,从厚厚的冰层之下不时的传来阵阵嘎啦嘎啦的闷响,那是冰层感受到了春天的气息,渐渐开始解冻,炸裂。随着冰层的渐渐消融,河套内的水也渐渐宽了起来,这种情景被当地人称为江水开始肥了。哗啦啦的水声带给人们阵阵的喜悦。偶尔会有一两条江鱼从冰层下一跃而起,扭动着腰身窜出水面,精彩地来个空翻,然后落下入水中,吓得在岸边喝水的一群狍子撒开四蹄跑去,远远地又回过头来,观望是什么东西把水溅了它一脸。
见没有什么异样,这群呆呆傻傻的动物慢慢的又走回到饮水的河滨,继续打算喝水,顺便在河边寻找那些急不可耐冒出头来嫩草芽儿来改善一下伙食。
“嗖!嗖嗖!”
几支利箭从远处带着风声掠过,正正的射在这几只狍子的脖子和头颅上,哀鸣也来不及哀鸣几下,便倒在河边,鲜血顺着河水流淌,将冰块融化。
“人都说咱们辽东是‘棒打狍子瓢舀鱼’,果然不错!”
十几匹快马沿着漫漫荒草由南向北疾驰而来,马背上的骑手,个个都是身披甲胄,为首的背后插着一杆壮大认旗。
见箭去处便有猎物倒地,那壮大满意的将手中硬弓收起,示意身边的部下奴才们将狍子取来。
几个身披棉甲的部下有意的在长官面前卖弄、讨好,摇动着马鞭催马而去,极漂亮的一个下探身,将一头狍子拎起,催马冲到河边,就着河水将那狍子洗剥开来,准备作为晚上的肉食。
同样的景象在沿着这条被称为第二松花江的大河两岸还在上演着。这些骑手们,大多都是只有一件棉甲,一顶头盔的马兵,在满洲八旗当中也算不得精锐战兵。只能是充当前方哨骑、探路的轻骑兵使用。他们的差事便是为大队人马探寻道路,寻找宿营地,水源、准备好柴草。
距离这些哨骑大约一日行程,铺天盖地的大队人马仿佛乌云一般笼罩在大地上。千百面各色军旗在队列当中飘扬,各种认旗更是多若繁星点点。
一队队的骑兵与步兵夹杂在一处,形成了一道钢铁洪流,道路尚未解冻,数万只蹄铁敲击在冻土地上,一片轰隆隆响。
队伍当中一群骑士更是惹眼。马如龙人如虎自不必说,个个都是铁甲黑缨,背后背着马弓步弓,箭壶里满是上好箭矢,马鞍上挂着长刀、骨朵等兵器,手中举着八旗长枪、虎枪。一个个军容严整,杀气冲天。
这些人正是清军的核心,最精锐的那部分,噶布什贤超哈营。
动用葛布什贤超哈战士,是只有清国皇帝黄太吉才有的权力,这些士兵是清军当中战斗力最强悍、最精锐的,从选取时便是十分严格,每个牛录不过选取二人,自然是百里挑一的人选。。
黄太吉的噶布什贤超哈营和铁木真的怯薛军、李守汉的近卫旅一样,都是全军战斗力的核心,准备在最关键的时候,投入到最要紧的方向上。
这些噶布什贤兵,此时便是清国皇帝黄太吉的御林军,也是后来清军入关之后的所谓护军营、前锋营、骁骑营等精锐部队的前锋营前身,论起战斗力来,比起比巴牙喇兵也就所谓的护军营还要强横些。
噶布什贤兵队伍当中,几个铁盔上翎羽飞动,背上插着二尺飞虎方旗,杆上更有着狐尾,铁盔下双垂狐尾的军官簇拥着两位将官策马烈烈而来。这些噶布什贤壮达级别的军官,众星捧月一般围在中心的,自然不是一般人物。
噶布什贤噶喇昂邦吴拜、噶布什贤章京劳萨两个人在这马队正中,却是各有一番心思。
依照黄太吉所设立的葛布什贤超哈营制度,营内级别不过噶喇昂邦、章京、侍卫、壮达、甲兵几级,吴拜与劳萨二人身为昂邦、章京身份,自然是这营中说一不二的人物。
但是,吴拜却没有往日里随同黄太吉出征、巡视时那种意气风发的感觉。
他脑子里仍旧是不停的回放着当日在盛京大政殿前议事时的情景。
大政殿前,各旗的旗主王爷贝勒们依旧按照各自建制分别列队站好。不过,在宝座上的黄太吉眼中,此时已经没有了所谓的黄白蓝红的八旗满洲、八旗汉军和八旗蒙古区别,只有两个阵营。
“一个是忠于朕的,一个是与多尔衮那个阿奇那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的!”
辽东大战结束,黄太吉的辽东反贼集团虽然获得了胜利,但是黄太吉和他的谋臣们仔细计算一下战果与损失情况,却是欲哭无泪。
虽然在辽西走廊击溃了洪承畴所率领的十余万明军,并且接收、缴获了大批的辎重武器,可是,粮食这一辽东反贼们最为紧迫的物资却所获不多。
虽然缴获了那三门定辽大将军炮和堆积如山的甲胄兵器火药,还有数万明军俘虏,这样的战果让黄太吉起初也是大大的兴奋了一下。但是,随后留守盛京、辽阳等处的几位亲王和心腹大臣将此次辽东大战的损失、消耗数字报出来的时候,他就笑不出来了。
而当得知辽阳等处数十座城池若是重建,或是赈济一下那里的灾民的话,便是将此次辽东大战全数战利品都投入进去也是尚显得有些不足时,黄太吉更是哭的心都有了,“凭空又多了近十万张嘴,让朕上哪里去找那么多的粮食来喂饱他们?!”
可是,与黄太吉这位大清皇帝的欲哭无泪心情迥然不同,原本被他派到塔山,准备用南粤军的炮火来消耗、削弱一番的两白旗,却是发了横财!同样缴获了大量的甲胄兵器不说,松山堡内囤积的大量粮草更是让多尔衮兄弟三人腰杆子粗了不少。
“皇上,据奴才所知,睿王爷此战之后,一共编了一百三十余个包衣牛录,为数大约有三万余人,加上之前上交的数十个编入八旗汉军的牛录,两白旗满洲的实力,已经,已经。。。。”范文程有些口吃了。这种为了权力而兄弟之间血溅当场的事情,在辽贼内部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他自己都已经看得厌了。为了权力地位,父亲可以逼走儿子,杀了儿子,儿子可以杀了生母。何况多尔衮兄弟这些原本就与黄太吉私下里小动作不断的人?
如今他三兄弟直接掌控的兵力已经与黄太吉父子所掌握的两黄旗和正蓝旗持平,何况,还有两红旗这群明显倒向两白旗的奴才在一旁,虽然这些人兵马不多,但是胜在声势浩大,一旦硕托等人在双方对峙的最关键时刻突然发难,那他黄太吉可就有一场大乐子了!
在鲍承先提出不妨以庆祝大捷为名,请各位旗主王爷入宫饮酒,便在酒席宴上埋伏下刀斧手,一声号令之后将这兄弟三人剁成肉酱,然后再发兵攻打两白旗,大事安定之后,再行宣布三人与明军私下交通往还,意图出卖大清的罪名。
“天气还没有热,你的主意就已经馊了!”范文程心中对鲍承先的提议很是不屑的下了一个结论。这样的手段也未免太过于冒险,而且,黄太吉也承受不起一旦八旗王公贵族们反噬的后果。倘若消息走漏,或是那兄弟三人有一个不曾到场,你又该如何?若是事机不密,被多尔衮得知消息,他将这场密谋公之于众,然后要求皇帝给大家一个说法,你是不是打算把你的这颗六斤四两的猪头献出去,让皇帝平息八旗贵族的怒火?
几次往返于广宁、锦州、塔山方向传旨意给多尔衮,范文程算是目睹了多尔衮以两白旗为核心,利用黄太吉授予他的临机专断之权,大肆的封赏有功将士,打造出了一个涵盖了几乎八旗各部的塔山系的过程。你这个时候却来献上这种预先埋伏刀斧手的手段,焉知哪个两黄旗官员的亲戚之中有在塔山受了多尔衮的提拔赏赐的?
但是,范文程偷眼去观察黄太吉脸上的神色,却是发现他也是阴晴不定,想来正是在权衡利弊得失。
说实话,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就算是黄太吉再能隐忍,也在心底里打算将多尔衮兄弟三人一刀两断了,把那数万人马一口吞到肚子里,一点渣儿也不留。听到鲍承先献上这条简单直接的计谋之初,黄太吉不由得心里稍微动了一下。不过,他稍稍的思索了一番之后,还是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打算。不是他心中不忍,而是现在还不是时候。现在多尔衮声望正隆,士气正盛,且无论是战功还是实力都不可小觑。如果此时杀他,先不说成功的概率,就算成功了,后面的许多收尾工作也是繁杂无比的,如何巩固胜利成果,如何稳定八旗贵族,如何安抚他们,在这大战刚刚停歇的时候,便做这样的大动作确实也是非常难。
黄太吉的三位汉人谋士,鲍承先、范文程都各自表明了态度。只有宁完我一个人兀自在那里苦苦思索着,看样子,他心中有想法却未曾成熟。
“陛下,奴才有一点愚见,请陛下指点。”终于,宁完我脸上的神情变得很是平和,以胸有成竹的语调缓缓的说出了自己的主意。
宁完我的主张其实也很简单,辽东大战时,锦州的文章从广宁做起,如今盛京的文章也要从另外一处地方做起。
“陛下曾经对奴才讲过,我大清兵在锦州、松山一线与明国兵马大战之时,黑龙江索伦各部野人纷纷从山林之中冲出,袭扰焚杀我大清军民的村寨。陛下,当日您对奴才等人讲过,此辈野人俨然已经成了我大清的跗骨之蛆,如何不借助扫荡北地边患,剪除这个现时的皮岛毛文龙的机会,好好的做一篇文章?”
“好!”
“宁先生果然老谋深算!”
“先生高才,学生惭愧!”
三人都是生就了七窍玲珑心的人,听了宁完我的这个开篇,便立刻揣测出来宁完我后续的手段。
以大兵北伐,扫清后背的索伦各部的威胁,不但可以扩大疆域,掠夺人口财物,进而提高了黄太吉的威望,还可以通过这一场战役,为大清奠定北疆的地盘,派遣官吏兵马驻守,三来,据说李沛霆那厮在极北苦寒之地也设有商站,有大批的粮草器械出售给那些尚未完全开化的野人。打好了这一仗,他设在黑龙江边的商站便是辽东大清的口中之食。大不了回头再好好的向他客套几句,多给些银两便是!
想到此处,黄太吉不禁一阵哀叹,哎,居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八旗内部做事都要先找李家二公子探探口风,这大清天下到底是谁的?
向北,将黑龙江流域大头人博穆博果尔所部索伦人解决掉,除了这些收获之外,更有一个君臣四人都不曾说出来的收获在里面。
这个收获,说到底与清军的军事实力结构有着很大的关系。
从老奴起兵作乱辽东时起,便制定了所谓的八旗制度,出则为兵,入则为民。无论是军事组织还是民政机构,都是以牛录为单位,三丁抽一,一丁披甲,余者为散丁。这些披甲兵中,一部分为巴牙喇兵,余者为步甲、马甲兵。战时披甲旗丁为主力,余者旗丁作为普通士兵使用,大多要随军出战,上阵厮杀。
但是,每次出战时,军中人员从身份上大致又可分为阿哈、披甲人、旗丁三种。阿哈即奴隶,或为汉人、或为朝鲜人。或是东北各部落中人。这些人无甲,甚至有些人连兵器都没有,随军出战时,他们一般只是作为杂役或炮灰使用,或喂马造械,或填取濠沟,或挖掘城砖使用。
每次随军人数虽多,有时可达数万人,不过并不列为清国军队人数。这些人是清军辅兵中最大头,由于这些人家小留在后方,他们如果逃跑,家小就别想活命,由不得他们不卖命。
而披甲人多为东北各降人部族,民族多样,多为黑龙江与松花江流域的鄂伦春人、锡伯人、鄂温克人、索伦人、达斡尔人、赫哲人、苦夷人等,清军统统称他们为野人,多从各个山地河流搜罗而来。这些部族士兵的战斗力较之八旗满洲的嫡系还要强悍许多,而且,在八旗兵已经腐朽的不像话的时代,索伦兵、打牲乌拉兵依旧是战斗力强大的部队代名词。在几次中原的大战当中,索伦兵都是表现不俗。
大象死是因为象牙,犀牛死是因为犀角。由于这些人战力强悍,所以他们是清军中炮灰的主要对象。由于战事频繁。这些被充为炮灰的东北部族兵,到了后面,很多部落都消失了。
便如赫哲人,明中叶时,还是几万人口的大部落,到了满清入关后,全族死得只余几千人。一直到了后世,全球赫哲人的总人口不到三万人。这便是东北炮灰部族的典型代表。
若是能够平定索伦各部,获得资财声望自然不说,单单可以捕捉到大批的索伦部精壮补充实力,或者干脆编成打牲乌拉八旗,用来震慑其余五旗,这个才是黄太吉心中最为满意的目的!
想到了那个帮助多尔衮坐大的李沛霆,黄太吉不由得黑胖脸上一阵抽搐,肌肉不断的蠕动,看得出来是在不停的咬牙切齿。若不是你这厮与我大清各部展开贸易,多尔衮如何有这样的机会获得大把的银钱物资?没有盐布等物,他如何将手伸进八旗各部?
算了,李家老二再混蛋,也不过是一介商人,打算多赚点钱,也是情理之中的。总比那几个又想要我钱,又想要我命的家伙强多了。
说起来北伐也是一举多得,能扩大自己势力影响,能跟李家老二直接做买卖,借助黑龙江与松花江的水运之利大肆转运,顺便还能逼迫多尔衮一派分兵守松花江的堡垒或者去辽南屯垦。什么?你不答应,那好,黑龙江的贸易没有你们的份,你还要落一个不重视大清边防的恶名。
另外以后还可以用防备吴三桂登陆偷袭为名,调拨一部分壮丁去辽南造船,如此一来,虽然你多尔衮的核心精锐少不了,但是之前吞下的壮丁就要吐出一些来。而这些丁壮只要到了我的手里,假以时日训练,还不是一样当兵用。然后我再寻个时机杀了你们兄弟,我看谁敢说个不字。
虽然这么做,后遗症也挺大,但是总好过将来被你们兄弟用类似的办法对付我好。如果要是再能跟大明实现议和,那就更万无一失了。
“李家兄弟要是肯卖粮米与我大清便好了。朕又何必如此操劳。”黄太吉将手中半宿也未曾看一页的史记丢到一旁,“范先生,烦劳你传朕旨意,大政殿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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