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柔看欧阳菲菲一脸严肃，有点纳闷，说道，“您说。”

  欧阳菲菲长叹道，“省里有人对方宇的受伤有不同的看法。”

  苏清柔一听，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欧阳菲菲目光注视着楼梯，沉声道，“提出异议的人，认为方宇只是个医生，怎么会一个人跑那儿去取赃款赃物？言外之意是怀疑方宇过去是想自己私吞这笔钱财。”

  苏清柔气得咬牙切齿，“什么人这么胡说八道，？有没有脑子？如果他要私吞，他干嘛要告诉警察钱藏在什么地方？”

  欧阳菲菲说，“提出异议的人是省纪委的，此人背后有史家做依仗。”

  苏清柔讶然道，“史家？”

  欧阳菲菲点点头，说，“是的。”

  苏清柔自言自语的说，“史家？史春平不是在岭南省吗？”

  欧阳菲菲说，“是的，你应该知道他和方老爷子之间的事吧？”

  苏清柔从不关心官场上的事，爷爷和父亲也很少当她的面说这类话题，摇摇头说，“我还真不太清楚，不过，我记住了，我会了解一下。”

  欧阳菲菲幽幽的说道，“当初两个人地位相当，史春平在部队，方沧海在地方，不知道什么原因，相互之间都不买账。”

  “别看史春平在岭南，貌似不过问京都的事，但实际上，这人一直很强势，也挺霸道，不但在部队，在地方都培植了不少亲信。”

  欧阳菲菲看着苏清柔，说，“苏小姐，省里那位并不可怕，但史春平这个人不得不防。”

  苏清柔喟叹道，“我明白，谢谢您。这件事，暂时不要让方宇知道。”

  欧阳菲菲点点头，说，“放心，我不会说的。”

  欧阳菲菲突然出现在监护室，方宇感到很意外。

  欧阳菲菲强装笑颜，说道，“很惊讶吗？”

  方宇微笑道，“是啊，你怎么来了？”

  欧阳菲菲说，“怎么？不欢迎？”

  方宇说，“没有没有，你自己来的？”

  欧阳菲菲说，“是的，问你们李主任要了你的地址。”

  方宇说，“七年没见了，你还好吧？”

  欧阳菲菲故作轻松的样子，说，“还好，就是变老了。”

  方宇笑了笑说，“你可拉倒吧，越来越年轻了。”

  欧阳菲菲白了他一眼，说，“真虚伪。”

  方宇说，“现在说实话怎么都没人信呢。”

  欧阳菲菲岔开话题，说道，“你怎么一点都不注意呢，一个人就跑到乡下去了。”

  方宇苦笑一下，说，“枪战以前都只是在电影电视里看过，谁知道现实生活中离我这么近。”

  欧阳菲菲说，“你是把这个社会想得太单纯，以后走仕途，恐怕各种情况都会遇到，还是多留个心眼吧。”

  方宇说，“谢谢你，我会的，吃一堑长一智。”

  欧阳菲菲问道，“准备回京都还是留在江南？”

  方宇严肃道，“江南吧，京都适应不了。”

  欧阳菲菲说，“那你家苏大小姐怎么办？也来江南？她可是家里的独生女。”

  方宇说，“还没商量过，她自己决定吧。”

  欧阳菲菲说，“男人嘛，还是以事业为重，苏小姐知书达理，应该会全力支持你的。”

  方宇问道，“你怎么样？”

  欧阳菲菲反问道，“你想知道哪方面？”

  方宇咧嘴笑了笑，“工作啊，生活啊。”

  欧阳菲菲说，“工作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至于生活吗，…”她略加停顿后，说道，“我要结婚了。”

  方宇如实道，“我听我妹说过。”

  欧阳菲菲问道，“意外吗？”

  方宇说，“有点。”

  欧阳菲菲说，“也没什么好意外的，我爸和他爸以前是一个班子的，我爸从基层一步步起来，没什么靠山，龙华北则不同，他是京都谢家的座上宾，所以你应该懂的，这就是所谓的政治联姻。”

  方宇听得出来，欧阳菲菲心里很是无奈，可他也不能劝慰什么，岔开话题和她聊了聊大学里的一些事。

  欧阳菲菲停留了差不多十分钟，见有人进来就提出告辞。

  林燕把欧阳菲菲送下楼，到了车边，欧阳菲菲说，“上车再坐会吧。”

  林燕知道这是有话要跟她说，便拉开副驾驶车门坐了上去。

  林燕问道，“你结婚的事跟他说了？”

  欧阳菲菲眼神忧郁的看着车外，说道，“他妹跟他说了。”

  林燕追问道，“你既然不愿意，为什么就不能跟你爸开诚布公的再谈谈？”

  欧阳菲菲摇摇头，说，“没用的，他不敢得罪龙华北。”

  林燕说，“不就是因为背后的谢家吗，得罪了就得罪了，如果谢家对你爸有什么不利，可以试试让方宇和苏清柔帮帮忙啊。”

  欧阳菲菲转头看着林燕，苦笑一下，说，“你是没在官场呆过，想得太简单了。官场上最忌讳的就是立场摇摆不定，今天追随谢家，明天就改换门庭，追随方家和苏家，结果是自己死的很惨。”

  林燕说，“那你总不能就这样认了吧？”

  欧阳菲菲说，“我跟你说了，你先别告诉方宇。”

  林燕狐疑的看着她，“说。”

  欧阳菲菲思考了一下，说，“我准备出去了。”

  林燕惊讶的看着她，问道，“去哪儿？”

  欧阳菲菲说，“米国。”

  林燕说，“逃婚？”

  欧阳菲菲摇摇头，又点点头，说，“算，也不算。我跟他结婚，然后再提出来出去工作几年。”

  林燕问道，“龙一鸣会同意吗？龙家会同意吗？”

  欧阳菲菲笃定道，“龙一鸣会同意，至于龙华北同不同意，我就不管了。反正婚也结了，他也不敢把我爸怎么样。”

  林燕长叹一声，“唉，你这是何苦呢。”

  欧阳菲菲缓缓地说道，“我也想明白了，既然不能和自己爱的男人在一起，那跟谁结婚都无所谓了。”

  林燕说，“我真没想到，职位越高心胸越狭隘越自私。”

  欧阳菲菲说，“这样的人太多了。”

  林燕问道，“准备什么时候走？”

  欧阳菲菲说，“下个月吧，具体时间还没定。”

  林燕说，“那你定下来了告诉我。”

  欧阳菲菲点了点头。

  林燕站在路边，望着渐渐离去的红色跑车，心中莫名有些伤感，自古红颜多薄命，恹恹无语对东风。

  来医院看望方宇的人一直就没有停过，省里的，江州市的，安兴市的，来的人基本就是两类，一类是政府官员，一类是普通人，方宇的同事同学和曾经接受过他治疗的病人及其家属。

  因为人多，林燕跟个守门神似的站在门口，严格控制，不是所有人都放进去。

  即便这样，方宇是应接不暇，苏清柔也是苦不堪言。一直持续到晚上八点多才消停下来。期间六点多的时候，苏清柔喂方宇喝了点鸡汤，而她自己晚饭都没顾上吃。

  看着有些疲惫的苏清柔，方宇心疼的说，“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苏清柔说，“我想留下来陪你。”

  方宇劝慰道，“你晚饭都没吃，而且在这里也睡不好，回去吧，我这里没什么事，不用担心。”

  一旁的谢颖也劝说道，“清柔，你还是跟我们一起回去吧，这里有医生在。”

  徐凯笑嘻嘻的说，“嫂子，您回去休息，宇哥就交给我们了，晚上我和蒋大夫在，一定会照顾好宇哥的，您放心。”

  在众人的再三劝说下，快十点了，苏清柔才很不情愿的跟着方振山谢颖他们回去。

  回到家，简单吃了点后，拿着手机去了阳台。

  打给家里的电话响了三声，那头传来母亲程敏芝关切的问候，“柔柔，小宇情况怎么样？”

  苏清柔说，“妈，他精神状态挺好的，就是来看的人实在太多。”

  程敏芝说，“这是情理之中的事。”

  苏清柔说，“如果都是亲朋好友也就算了。”

  程敏芝笑了笑说，“我们地方上很多干部的政治嗅觉很灵敏，趁这个机会混个脸熟，也是可以理解。”

  苏清柔问道，“妈，我爸回来了吗？”

  程敏芝说，“回来了，刚吃完晚饭，这会在书房呢，怎么？有事找他啊？”

  苏清柔“嗯”的一声，说，“我问爸点事。”

  程敏芝说，“那你等着啊。”

  没一会，那头传来苏长江浑厚的声音，“女儿啊，在医院呢还是在小宇家呢？”

  苏清柔如实说，“爸，我刚回到方宇家吃完晚饭。”

  苏长江问道，“他挺好的吧？”

  苏清柔说，“状态挺好的，就是来看望的一批接一批，休息不太好。”

  苏长江“嗯”的一声，说，“是要限制一下，刚醒来，要多休息。”

  苏清柔说，“他面子薄，总觉得人家跑来了不让人进去不好。”

  苏长江笑道，“这臭小子人缘好，朋友多。”

  苏清柔说，“更多的是官员，省里来的，江州市和安兴市的，好多人压根就不认识。”

  苏长江叮嘱道，“这些人来，要当心点，没收礼吧？”

  苏清柔叹息一声，说道，“我们都婉言谢绝了，但挡不住一些人来家里登门拜访，还有几个把红包放在鲜花里，防不胜防。”

  苏长江说，“先登记下来，等小宇出院了，尽量退回，实在退不回的，交给纪委。”

  苏清柔说，“方叔都登记好了，不过，有些只能是记个数，到底是谁送来的都不知道，来来往往人太多，东西往那儿堆，事后才发现的。”

  苏长江问道，“安兴的康复条件怎么样？不行的话回京都来。”

  苏清柔一五一十把安排去温泉酒店的事说了一遍。

  苏长江赞同道，“这样安排可以，尽量少让人打扰。"

  苏清柔突然问道，“爸，是不是方爷爷和史春平关系很紧张？”

  苏长江觉得很是好奇，说道，“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苏清柔没有隐瞒，把欧阳菲菲告诉她的事说了一遍。

  苏长江听后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地说道，“不用担心，翻不出什么浪花，既然要跳出来，也未必是坏事。你说的那个人，我知道是谁，江南省纪委第一副书记朱松阳，他是从京都调过去的，背后的依仗是史家。动乱年代史春平的二儿子史国荣被安排去西部泷北重型机械厂，朱松阳的父亲当时是厂里的劳模，给了史国荣不少保护和帮助。动乱结束，史国荣回到京都第二年，朱松阳从县里直接调到了省里，级别连跳三级，在省里待了两年不到又调到京都，三年后下派到江南省。”

  “史春平和方老的关系确实很紧张，史春平长期在部队，把部队经营的铁板一块，任何人想要染指部队的干部任免和调动，都得他点头，方老担心长此以往对部队建设和国家稳定不利，所以竭力反对，两人多次在高层会议上起过争执。”

  “史春平离开京都去往岭南省，一个根本的原因是，换届的时候，各派博弈，角逐主要领导人位置，史春平力挺的人没能上位，秦德松同志在方老的支持下主政，史春平因此一直耿耿于怀。”

  “这两年，秦德松同志逐步站稳了脚跟，对部队的干部队伍也做了些调整，提高了在部队的话语权，史春平才有所收敛，但并不代表他就能安分守己，逮到机会总想跳出来蹦跶一下，刷刷存在感。除了在部队，史春平在地方也安排了不少人，不过基本上都是副职，不足以影响大局。这次他们的矛头应该不是方老爷子，秦德松同志推动反腐败的决心很大，触碰到了一些人的利益。”

  苏清柔轻叹一声，说，“仕途这么凶险，整天勾心斗角，我都不知道要不要让方宇走这条路。”

  苏长江说，“等他恢复了，让他自己选吧，我和他爸商量过，我们都不会干涉他的决定。但我相信他明白方老的用心，知道该怎么选择。女儿啊，其实，方宇代表的不只是方家。”

  苏清柔说，“爸，我明白，我只是不想让他做得太累。”她心里何尝不明白，方家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方宇身上，苏家同样面临后继无人的局面。

  苏长江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要想做事，哪有什么轻松的。”

  苏清柔说，“我知道了，等到了温泉酒店，我找机会跟他好好商量一下。”

  父女俩聊了十多分钟才结束通话。

  一夜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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