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省委大楼，杨宇曦和往常一样，七点半准时来到位于三十一层的办公室。

  刚坐下开始准备批阅文件，秘书齐孝正敲门进来。

  齐孝正快步走到杨宇曦的办公桌前，毕恭毕敬的站着汇报道，“书记，纪委孙书记请求汇报工作。”

  杨宇曦看着文件，没抬头，平静的说，“请他过来吧。”

  孙宗忻的办公室位于三十层，接到齐孝正电话没三分钟就来到了杨宇曦办公室。

  杨宇曦从座椅上站起来，绕过办公桌，伸手示意孙宗忻沙发上就坐。

  齐孝正给孙宗忻沏了一杯茶，放到孙宗忻面前的茶几上后，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孙宗忻看着杨宇曦，严肃道，“书记，向您汇报一下安兴枪击案情况。”

  杨宇曦沉声道，“说吧。”

  孙宗忻汇报道，“根据您的指示，前天下午我们纪委第二监察室主任林道宽带队前往了安兴市，会同江州市纪委和安兴市纪委，对涉及到的相关人员展开调查，但到昨天为止，进展并不理想。”

  杨宇曦“噢？”的一声，“没有确凿的证据？”

  孙宗忻说，“是的，我们的同志根据案发现场发现的作业本上记录的名字，逐一进行了谈话，所有人都否认收受过贿赂。通过银行方面协助提供的信息，也没有找到这些人及其家属有大额资金存款的银行账户。”

  杨宇曦严肃道，“是不是太反常了？”

  孙宗忻说，“是，像是预先商量好的口径。问题是现在张发良失踪了，楚天雄又精神失常，调查确实遇到了很大的困难。”

  杨宇曦突然问道，“方宇同志怎么样了？”

  孙宗忻说，“昨天中午已经醒过来，精神状态良好。”

  杨宇曦眉头微皱，沉思着。

  孙宗忻继续说道，“昨天晚上我们召开了案情分析会，会上有人质疑方宇的行为有些反常。”

  杨宇曦又是“噢？”的一声，问道，“怎么个反常法？”

  孙宗忻说，“理由是，一，方宇和楚天雄长期不对付，两人关系并不好，楚天雄让方宇去取这么大的赃款赃物不合常理；二，方宇去之前既没有跟纪委的同志汇报，也没告诉他的警察朋友，所以，提出质疑的人认为，方宇和楚天雄之间可能出于某种目的达成了交易。”

  杨宇曦严肃道，“你怎么看？”

  孙宗忻说，“我觉得这种质疑纯属个人臆断。首先，经过调查，两人关系此前不好是事实，但楚天雄被刺后，正是方宇出手救治的，说明两人关系并非水火不容；其次，林道宽跟我汇报的时候，提到一句，枪击案当天早上刚上班，楚天雄把方宇叫到了病房，两人单独聊了一个多小时，谈话内容很可能与赃款有关；第三，也就是谈话结束以后，方宇发现给楚天雄治疗的药物被调包，幸好发现及时，方宇又救了楚天雄一次；第四，据安兴市公安局局长宋明飞介绍，安兴市公安局内部有张发良的同伙，楚天雄很可能已经不相信任何人，反而对方宇不计前嫌两次出手救他心存感激，选择了信任。”

  杨宇曦问道，“有没有可能方宇同志手上还有其他材料？”

  孙宗忻说，“这一点我也想过，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所以，我准备亲自去一趟。”

  杨宇曦摆摆手，“你别去。”

  孙宗忻疑惑的看着杨宇曦，忽然，他幡然醒悟，说道，“您的意思是让他带队去？”

  杨宇曦点了点头，“既然他质疑就让他去，这人生性多疑，也知道你我二人与方家的关系，所以，你去不合适。”

  孙宗忻说道，“我担心他去了，方宇不愿拿出来。”

  杨宇曦笃定道，“方宇应该知道怎么做。”

  孙宗忻说，“那我一会就去安排。”

  杨宇曦话锋一转，问道，“那个张发良有没有下落？”

  孙宗忻摇摇头，“张发良失联后，江州市公安局向省公安厅请示，向其他省市公安机关发协查通报，但是省公安厅并没批准。根据安兴警方提供的消息，张发良和情妇彭秋华很可能已经逃出了我省，至于是否已经出境尚不清楚。”

  杨宇曦说，“出镜的可能性不大，除非有人暗中相助。”

  孙宗忻说，“我们抓紧搜集证据，彻底查查张发良的问题。”

  杨宇曦态度坚决的说，“不管涉及到谁，只要触犯了法律，一律严肃处理。”

  两人又简单商议了一下其他事情后，孙宗忻起身告辞，刚走到门口，杨宇曦凝重道，“保护好方宇同志和苏清柔同志的安全。”

  孙宗忻转过身，说道，“目前除了安兴市公安局有专人负责外，徐沛沛和省厅陆佳薇，以及两位省安全局的同志都在保护方宇和苏清柔，我会再叮嘱一下他们。”

  杨宇曦满意的点点头，“好，你去忙吧。”

  孙宗忻离开后，齐孝正进来收拾茶杯，刚准备出去，被杨宇曦叫住。

  杨宇曦吩咐道，“你给苏清柔打个电话，告诉她省纪委将派人过来找方宇同志谈话，请他们有所准备，积极配合调查。”

  齐孝正回答，“明白。”跟随杨宇曦多年，牢牢坐稳江南省一秘的位置，齐孝正自有他的过人之处，杨宇曦的话看似很平常，但他能瞬间明白隐藏的含义。

  回到办公室，齐孝正拿起桌上的座机拨打苏清柔的电话。

  苏清柔这会刚到医院，正在给方宇喂早餐，听到手机响，拿起一看是个陌生号码，好生奇怪。

  正在犹豫的时候，方宇说，“接吧。”

  苏清柔把碗放在床头柜上，接通手机，礼貌道，“您好，请问哪位？”

  电话里传来齐孝正的声音，“苏小姐，我是齐孝正。”

  苏清柔一惊，急忙说道，“齐秘书，不好意思，号码没看出来。”

  齐孝正直截了当的说，“今天省纪委会有人到安兴，找方宇同志谈话，领导让我转告，请你们有所准备，积极配合。”

  苏清柔说，“明白。”

  齐孝正叮嘱道，“如果遇到什么问题随时和我联系，不必过份在意人家说什么。”

  寥寥数语，苏清柔听明白了，来者不善，感激道，“谢谢齐秘书。”

  接完电话，苏清柔快速扫视了一下屋内其他人，俯身贴到方宇耳边，把电话内容说了一遍。

  方宇细细品味了一番杨宇曦的话，看着林燕说，“你们几个都出去一下，琳琳，去把小五叫来。”

  除了苏清柔，其他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都没有问。

  很快，小五进来，诧异的问道，“怎么了？”

  方宇说，“把床头柜里我的手包拿出来。”

  小五弯腰拿出手包递给方宇。

  方宇拉开拉链，取出自己办公室的钥匙递给小五，严肃道，“你去我办公室，在我书柜后面靠墙的夹缝里有两个纸袋子，你给我拿来，注意，一定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什么东西。”

  小五似乎明白了，沉重的说，“放心。”

  方宇说，“另外，你让小黄把楚天雄病房里的监控内容拷贝下来。”

  小五点了点头迅速离开，约莫过了十分钟，重新回来。

  为了掩人耳目，小五拿到两个纸袋子后，特意从柜子里拿了一套方宇的换洗衣服，将纸袋子包裹好。

  方宇指着纸袋子，说道，“这里面的东西都是楚天雄让我保管的，里面是有关人员受贿和不法勾当的犯罪证据，你想办法去复制一份，特别要注意的是，里面有个优盘，我还没来得及看，务必把内容保存好。”

  小五从方宇的神情和语气中已经意识到，这两份材料的重要性，拧着眉头思索了一会，说，“我马上去。”

  方宇问道，“你去局里复制？”

  小五摇摇头，说，“那里不安全，我有地方。”

  小五离开不久，黄学峰敲门进来，见除了苏清柔和方琳，林燕徐凯和卢红英也在，朝方宇使了个眼神，嘴上却说了一句，“方大夫，您的车我给您停在楼下停车场了。”

  方宇说了一声，“谢谢。”

  话说小五出了监护室后打电话叫来李军，上车后简单给李军说了一下情况，两人便驱车来到一处商业中心，假装买了一些营养品，确保无人跟踪后来到了中学附近的一家复印社。

  复印社老板是李军的内弟董怀斌，小五一个人进去，李军没有下车。

  董怀斌知道小五的来意后，把他带到楼上自己的办公室，说道，“你自己弄吧，有什么事你叫我。”

  小五说，“谢谢。”

  复印没用多长时间，但在电脑上打开优盘时，里面的内容着实惊到了小五，他不知道楚天雄怎么弄到的这些资料，里面有三个文件夹，第一个文件夹，里面有十一个文档，第二个文件夹里面是照片和视频，不仅仅有张发良等人在酒店、会所消费的照片、视频，电话录音，更有高层官员的画面，还有一位叫森哥的神秘大佬。第三个文件夹，里面是张发良等人受贿资金流向。

  小五长吁一口气，为了防止意外，将优盘内容拷贝了两份。

  所有材料备份复制妥当，小五删除了电脑里的痕迹，拿上资料下楼，刚上车，李军右手食指捂在嘴上轻轻“嘘”了一下，从屁股底下摸出一个西装钮扣大小的窃听器，朝小五晃了晃。

  小五心里一凛，明白李军的车被人窃听了，心里道，这下恐怕麻烦了，当务之急的要查清楚谁干的。

  到了医院，下车后，李军说，“这事我知道谁干的，我马上去处理，趁安装的人还来不及汇报之前，我们必须先动手，否则后果很严重。”

  小五皱着眉头，说道，“谭立？”

  李军点点头，“他昨天开这辆车来着，我这两天一直让人盯着他的，应该问题不大。”

  小五说，“不是应该，而是必须确保没问题。”

  小五只身上楼，来到监护室，看到方宇的父母也在，寒暄了几句后，朝方宇使了个眼色。

  方宇明白他的意思，看着苏清柔说，“你和爸妈先回去准备准备吧。”

  谢颖不知道缘由，说道，“我们来之前都准备好了。”

  苏清柔搂着谢颖说，“阿姨，我突然想起来了，还得去买点东西。”

  方振山看了看方宇和小五，反应过来，对谢颖说道，“那就走吧。”

  等房间里的人都离开了，小五拿出原来的两个纸袋子，递给方宇，说道，“我复印好了，复印件我替你保管，另外，优盘我拷贝后，对原来优盘里的内容做了些处理，把涉及到高层的内容删掉了。”

  方宇一愣，“高层？多高？”

  小五简明扼要的说，“省里三个，京都沈家，另外还有一位叫森哥的。”

  方宇感叹道，“天哪，看来真是小看张发良了。”

  小五说，“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有人要不顾一切除掉章艳和楚天雄。”

  方宇说，“这件事事关重大，要想办法直接交给孙宗忻。”

  小五说，“你觉得曹炳义怎么样？”

  方宇坦率的说，“一，这人我不了解，不敢轻易相信，二，里面涉及高层，他一个安兴市纪委书记，处理不了，层层上报的话，难保哪个环节不出问题。”

  小五说，“不行的话，我直接去趟省里。”

  方宇摇摇头，说，“不行，你突然离开太明显了，现在我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盯着我们。”

  小五苦笑一下，说，“刚才我和李军出去复印就被人盯上了。”

  方宇惊讶的看着小五，“被跟踪了？”

  小五说，“李军车上被安装了窃听器，我现在还不知道我车上有没有呢。”

  方宇喃喃自语道，“看来有些人狗急跳墙了。”

  小五说，“我倒是希望他们跳出来，是该清算清算了。”

  方宇思考了一下，说，“我晚上和徐沛沛商量一下，让她们送去。”

  小五赞同道，“目前也只有她们合适了。”

  省纪委行动挺迅速，孙宗忻开了一个班子成员会议，成立了一个专案组，并指定由朱松阳负责。

  朱松阳假意推脱一番，最后还是答应了，表面上似乎答应的很勉强，实则上内心甭提有多高兴。

  班子会议一结束，朱松阳又组织召开专案组会议，强调纪律，明确分工，如此这般做足表面文章后，便坐上中巴车，直奔安兴市。

  朱松阳，泷北省人，今年五十岁整，要说他的仕途，挺有戏剧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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