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好，夏日也不错。

天亮的早，城里的烟火气来的也早。

庄先生刚拿着书出门，不远处的庭院里已经蹲了十几个学生了。

三五成群的凑在一块，叽叽喳喳的不知在说什么。

“你的小书箱好好看。”

“那当然，读书人怎么能没有小书箱呢，这可是县里手艺最好的木匠做的，怎么像，是不是精致小巧，好看无比。”

“好看是挺好看的，就是太重了。”蓉宝双手托腮，好奇问，“不重吗？”

那人叹了口气，觉得小伙伴太没有眼色了，这个时候不应该是大夸特夸吗？怎么还专戳人心窝子。

他把背上的书箱放下，轻松的吐出一口气，“还行吧，也不是很重。”

蓉宝抬头看了看那么大的太阳，又关怀道:“你不热吗？”

那人嘴唇动了好几下，最后愤然起身，单手拎起这个手艺精湛的木质小书箱，气鼓鼓的走了。

李为先在一旁笑的直拍大腿，“没睡醒吧，赵蓉，说话这么难听。”

蓉宝眼里盛满了笑意，微微抬起下巴，“哎呀，一个小书箱而已，谁没有呀，我家有个竹编小书箱，又轻又好看，比他的好用多了。”

“竹编的哪有木头贵，就不说手艺，单论材质，一块大红酸枝，能买多少个小书箱。”

蓉宝问，“一百文的小书箱和一百两的小书箱有区别吗？”

她学着先生的神情语调，语重心长道:“读书人，穿着如何，笔墨好坏，都不大重要，学问高深，见识广博才最要紧。”

李为先伸手把旁边的草叶扯掉，也想像广隋一样翻个白眼，“那你为什么要用狼毫笔？”

蓉宝笑嘻嘻道:“羊毫笔太软了。”

李为先嗤了一声，给她竖起个大拇指，“你真能扯。”

“这人没钱的时候不得拿些好听的话来安慰安慰自己？要是只能吃馒头，难不成就惦记着别的包子天天伤心不成？不过雕花的木头小书箱除了贵之外好像也没其他的长处了。”

庄先生满意大笑，说了一个“善”。

庭院内的学生纷纷起身站好，理了理衣裳，然后弯腰行礼，“先生好。”

庄先生亦微微颔首还礼。

特意等在院里拦堵先生的一众学生接二连三道:“先生，我们现在就走吧。”

“先生，趁现在天气还不热，我们快走吧。”

庄先生原本想问的话被这么一打岔就不太好问了，不过话在心里，什么时候都能问，他微微一笑道:“先不急，用了早食再走。”

院里顿时唉声叹气，有人大着胆子说，“先生，我们去外面用早食吧。”

庄先生抬手轻轻在蓉宝的脑袋上一拍，都不用问，肯定是自己这个“最有出息”的学生出的主意，也不晓得学堂里这么多人，不管好的坏的，怎么事事尽听一个小姑娘的。

“数你最皮！”

蓉宝挨揍，其他人就更不敢起哄了，便个个都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失落无比。

半晌，庄先生叹了一口气，说道:“走吧。”

院里檐下一干人等都撒着腿丫子嗖嗖往外跑，嗷嗷叫个不停。

浩浩荡荡来的一阵风，吹的甲学的学生和先生都禁不住停步驻足。

钱先生皱着眉，要是人再黑一点，就像画上的黑面神了，他大声训斥，“学堂里不可追逐嬉戏。”

嘉宝往人堆里一躲，当做什么都没做。

跑在最前面的人就惨了，被钱先生拎出来结结实实的骂了个狗血淋头，还领了五十遍的罚抄学规。

当然，也有一不做二不休的，当做什么都没听到，呼的一下子就跑出去了，钱先生想抓人都抓不到。

出了学堂，一行人便如鱼得水，如鸟归林，自在肆意。

这里看看，那边瞅瞅，然后围着庄先生叽叽喳喳说上半天，比春日里的燕子还吵。

或是嘴馋想吃个什么东西，就五六成群的跑过去。

活泼是活泼，就是太闹腾了些，庄先生一大把年纪了，确实有些吃不消。

佩刀巡街的衙役上前来问了几句，得知是学堂里的学生后，立即抱拳恭敬道:“先生，若是不嫌弃，我们帮忙护送一程  ”

庄先生笑着婉拒，“多谢二位好意，只是两位差爷有要务在身，不便麻烦，稍后我们学堂会有人前来看顾。”

两位衙役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笑说，“先生讲学倒跟其他学堂不一样，带着学生四处走动。”

“书上讲道理，书外学道理，先生讲了，学生不一定懂，但让他们亲眼看看，哪怕还是不懂，将来回想起来，总能明悟一二。”

两人虽然不知道这一番话具体的意思，但就是觉得好，于是竖起大拇指，“先生的学问真不赖。”

庄先生听闻此言，不知为何，竟有些哑然。

要是让府学先生、书院夫子知道了，一定会说他庄承误人子弟、败德辱行。

但这里没有府学也没有书院，便是其他学堂的夫子不赞同这一种讲学法子，但在自己的学问不如庄先生之前，他们也没有底气说一声误人子弟。

更何况，怎么教学生，那是先生的事，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便是有一两个正义之师，说了那么一两句坏话，但学生觉得好，先生便是好先生。

两个衙役略微等了一会儿，有他们站在这里，别说是人牙子和偷儿，便是乞丐也不敢过来。

直到看见钱家几名身强力壮的护院，两人才大步离开。

蹲在街边的蓉宝提醒道:“钱多多，你爹又派人过来了。”

钱妙来都不用仔细看，只随便瞅一眼，就确定是自家的护院。

蓉宝感慨道:“钱老爷真是个大善人，不仅捐东西，还捐人。”

钱妙来可不觉得他爹是个好人，毕竟做生意的人，辛辛苦苦挣了钱，谁傻不拉几的去当善财童子。

蓉宝撑着下巴想了想，“钱老爷的脾气真好，要是有人总问我要钱，我肯定不乐意。”

“那要是先生问你要钱呢？”

“嗯……”蓉宝沉吟片刻后道:“那先生就不是‘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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