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你太争气了！”

  拿着那张妊娠阳性的化验单，刘丰红了眼睛，对周静说道。

  “……”

  周静也很激动，九年了，这个孩子终于来了。

  在医院妇科外面的走廊上，刘丰看着周静，周静看着刘丰，在这一刻，两人好像回到了从前。

  因为不容易，所以格外珍惜。

  刘丰让周静请病假，理由是先兆流产。

  厂里的人，谁都知道周静结婚好多年才怀了孕，谁都不敢担这个责任，保健站的大夫痛痛快快的开了三个月病假。

  刘丰让周静把账本和财务章都给了孙萍萍。

  “你就在家，哪里都别去，我出去跑跑，多挣点钱，十个月，我看能不能挣出一个房子的首付来，我可不想让孩子在这里出生。”

  刘丰对周静说道。

  一个肉眼看不见的胚胎，在周静的身体里，却散发着神奇的力量，它让周静心如止水，刘丰染病，刘丰出差，这些事好像都不重要了。

  这个小小的胚胎，让一贯温吞的刘丰也焕发了生机，想着孩子在一天一天长大，刘丰比谁都着急。

  干经营这么多年，一家三口住一间十二平方的房子，这就是个笑话，一个打刘丰脸的笑话。

  刘丰出差，周静一个人在家里，怀孕之后，周静的鼻子变得特别灵，门口邻居家小厨房的油烟气，透过门缝都能闻得到，一闻那个味，就会引起一阵呕吐。

  周静的孕期反应很厉害，什么都吃不下，吃不下东西就没有力气，整日躺在床上，刘丰出差一周回来，看见周静瘦了一圈。

  “这样不行，要不我出差你回老太太那，起码能按时吃饭。”

  刘丰说道。

  周静摆摆手，刘丰妈那个人，周静躲都躲不开，还要上赶着去？

  “你要觉得别扭，去你妈那里也行。”

  刘丰又说。

  “我不去，该我照顾我妈，现在还要我妈照顾我？没事，书上说，过了三个月就好了。”

  周静说道。

  周静的孕期反应这么厉害，刘丰在家做好了饭，周静强吃下去也会吐上来，刘丰怕这样耽误孩子的发育，就带周静去医院挂水补充营养。

  平南市市立医院的门诊大楼在装修，输液的病人被安排到各个科室的病房里。

  周静输液的这个病房，除了她，还有隔壁床的一个年轻女孩。

  女孩画着妆，挺漂亮，但脸色煞白。

  周静躺在那里输液，刘丰出去买吃的去了。

  护士推门进来，问那个女孩：“行了吧？有感觉了吗？”

  “还是疼。”

  女孩在床上佝偻着身体说道。

  “疼肯定是疼，我问你是不是有东西往下坠？”

  “……”

  女孩摇摇头。

  “等会儿要是觉得有东西往下坠，你就去蹲厕所，听见没？”

  “嗯。”

  护士说完就走了。

  “你怎么了？”

  看女孩痛苦的样子，周静忍不住问道。

  “……流产，吃了药了，等着下来。”

  女孩捂着自己的肚子小声说道。

  “……你自己来的？”

  周静躺在床上输液，看女孩皱着眉头的痛苦样子，也帮不上什么，就问道。

  “……我男朋友有事，一会儿就来。”

  女孩说道。

  正说着，刘丰回来了，手里提着一大兜吃的。

  “我怕你不愿意吃，就每样买了一点，你试试爱吃哪个，我再去买。”

  刘丰在周静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来，笑着对她说道。

  “……”

  刘丰打开袋子，周静看了看，看见里面有烤鱼片，话梅干，琥珀核桃仁，七七八八，都是周静怀孕之前喜欢吃的零食。

  “没胃口，你先放那吧。”

  周静说道，怀孕之后的口味变了，现在的周静什么都不想吃。

  “趁着在医院，大夫说，这些药里面有止吐的，你赶紧吃上点，要不回家吃，又要吐了。”

  刘丰劝道。

  “真的不想吃……你饿吗？这里有吃的。”

  周静看着隔壁床的女孩问道。

  “……我不吃，我男朋友一会儿就来了，谢谢。”

  女孩冲着周静勉强笑了一下说道。

  刘丰坐在周静的床边，背对着女孩，始终没有回头。

  现在的刘丰在周静面前，对其他女性都是目不斜视，像一个正人君子一样。

  “你一点一点吃，这样不容易吐。”

  刘丰小声说着，撕开了一包琥珀核桃仁的包装。

  刘丰隔着袋子，把核桃仁掰成小块，一点一点喂给周静。

  这时候，病房的门一开，从外面进来两个男人。

  这两个男人二十来岁，都留着长头发，一个披散着，另一个在脑后扎成小辫。

  这俩人都穿着宽大的T恤，都在肩上背着一个琴盒，看形状应该是两把吉他。

  那个扎小辫的小伙子，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透过袋子，可以看见里面装的是一兜香蕉。

  “完事了？”

  扎小辫的小伙子一进门就问道。

  “……”

  隔壁床的女孩摇了摇头。

  “你没去问问大夫？”

  “刚才护士说，等着。”

  “没说大体多长时间？”

  “……没。”

  “我去问问，那个，这是刚子给你买的香蕉。”

  扎小辫的小伙子，一边说一边放下手里的东西往外走。

  “谢谢你，刚子。”

  床上的女孩冲着披散头发的那个小伙子道谢。

  ……

  周静和隔壁床上的这个女孩素不相识，可都是女人，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难受。

  来看一个流产的病人，带一兜香蕉来！

  或许是因为夏天的香蕉最便宜，一块钱一斤，有的甚至论堆卖。

  “嫂子，你吃点。”

  那个披散头发的小伙子说着，打开了装香蕉的袋子。

  “不用，我等会儿吃。”

  女孩说道。

  夏天那种香蕉特有的臭烘烘的味道，迅速在病房里蔓延，周静又开始一抽一抽的反胃。

  刘丰急忙把痰盂端起来等着。

  小辫男和一个护士一起回来了，护士站在年轻女孩的床边，说道：

  “时间也差不多了，你们要是着急，就去厕所蹲蹲看看，那样能快点。”

  小辫男搀扶着年轻女孩下床去了厕所，过了一会儿，小辫男又回到床边陪着朋友说话。

  “那个巴西烤肉的老板不行，每次结账都抠抠搜搜的，不好说话。”

  小辫男说道。

  “他们说，文化广场那边不错，晚上吃饭的人多，点一首二十。”

  “在大街上，不如在店里有档次。”

  ……

  两人正在那说着话，突然从厕所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声。

  ……

  输完液，刘丰推着自行车和周静一起往家走。

  刘丰不敢用自行车载着周静，害怕路上有不平的地方颠着周静，周静一直吃饭不行，肚子里的孩子发育缓慢，万一颠坏了就麻烦了。

  “你要是累，你上来我推着你。”

  刘丰说道。

  周静看着刘丰，看着刘丰推着自行车，车把上挂着给自己买的零食，心里忽然有些感慨。

  和医院病房里的那个年轻女孩比起来，或许，自己算是幸福的。

  夏天的夜晚，太阳还没落山就已经开始了。

  那些小吃摊烧烤摊，都早早的在路边摆了出来。

  在一个烧烤摊边上，有一个人坐着马扎正在喝酒，桌上有一堆吃完的烤肉钎子，脚边横七竖八的放着几个空的啤酒瓶。

  这个人，是赵群。

  赵群阴郁着一张脸，看着刘丰和周静从他面前的马路上走过，没有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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