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尘霜瞳孔一缩，她确实曾往这个方向考虑过。她重新审视着来俊臣，试图从他的微表情中读出更多的信息：“来大人，你的意思是，你杀害静修，是为了帮我？”

  来俊臣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缪寺正，那小沙弥不过是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你真的以为大理寺就能查清一切吗？朝廷中的权力斗争，远非你所能想象。有时候，知道得太多，反而不是件好事。”

  “你，为何要帮我？”缪尘霜确定了心中的答案，“只是因为我认为你并非为恶人？”

  来俊臣将双唇抿成一条线，没有回答。

  “你从静云寺中将我救下，还给了我这个，”缪尘霜边说着，边从腰间的荷包中掏出一张细小的纸卷，“生日快乐。”

  “你还留着。”来俊臣抬眸，目光隐动着一丝若有若无地欣喜。

  “你果然就是青悯。”缪尘霜将纸卷收拢，放回荷包中。

  对于来俊臣就是青悯一事，她丝毫不意外，因为一个人的身份可以抹去，容貌可以改变，唯独微表情与细微的习惯动作无法改变。

  但她不明白的是，来俊臣为何会冒着身份泄露的风险救了她一命，还留下足以告发他的把柄。

  来俊臣的眼神微微闪烁，看着缪尘霜将纸卷放回荷包，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你果然聪明，缪寺正。”

  “你为何要如此？”缪尘霜问出了心中困扰已久的问题。

  “哈哈哈哈哈！”来俊臣陡然咧嘴大笑，举杯仰头将杯盏中的清酒一饮而尽，“铿”地一声将杯盏重重地砸向案面。

  他从榻上站起身，负手走到缪尘霜面前，两人之间仅有一拳之隔。

  来俊臣比缪尘霜高出一头，一双冷峻的狭眼目露寒光，“我不过是出于同情而保护你罢了。”

  缪尘霜微微仰头，直视着来俊臣的双眼，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与决绝：“同情？来大人，你的同情未免太过沉重。你可知你的所作所为，已经让我陷入了更加危险的境地？”

  “你的保护，不过是以你的罪行和权力为基石，将我置于你的羽翼之下。但你可知，这样的保护，只会让我成为你的软肋，成为你的罪行的牺牲品。”缪尘霜的声音冷静而坚定，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

  来俊臣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下颌微微颤动着。

  “你一直在暗中帮助我，甚至不惜冒险救我于危难之中。这种情感，绝非简单的同情或者欣赏所能解释。”

  来俊臣眉心微动，撇过侧脸，牙关紧咬。

  “我曾从祈墨与暮白，还有怀英师父那里听过你从前的故事，或多或少了解你心中的苦楚。但是，我不能因为你的个人情感而忽略你的罪行。静修小沙弥的死，你必须为此负责。”缪尘霜一口气将话说完，侧身从来俊臣身旁走过，将案面装着泥土的小布包收回荷包中。

  “你凭什么觉得，今日你知晓了我的罪行，还能安全无虞地从这里走出去？”来俊臣背对着缪尘霜，冷言道，“我知道，你与祈墨早已私定情缘。若是我今天杀了你，我倒想看看师弟那痛不欲生的模样。”

  缪尘霜的脚步微微一顿，她转过身，目光坚定而清澈，直视着来俊臣的背影。

  “若你真想对我下手，你早就动手了，而不是等到今日。”

  “你一直向世人展示你恶的一面，不过是为了寻求关注，你想告诉大家，我就是如你们所说，是一个十恶不赦之人。”

  来俊臣的身形似乎轻轻一震，他缓缓转过身来，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他注视着缪尘霜，似乎想从她的眼神中找寻些什么。

  “你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掩盖你内心的脆弱和恐惧。你故意做出那些恶行，只是想引起别人的注意，让他们看到你的存在。”缪尘霜缓缓踱步向前，“你觉得没人能理解你，所以你便对这世界报之于恶。”

  来俊臣掩在衣袖里的手指微微一颤。

  “你救了我，是因为我看到了你并未十恶不赦，看到了你心底还有一丝未泯灭的人性。但是你一直在逃避，不愿意面对内心，不愿意面对过往。”

  “逃避……呵……”来俊臣的手指开开合合，他有一瞬间想抬起手来掐住她洁白光滑的脖颈，让她再也发不出声音。

  但是他没有这么做，因为他知道她说的都是对的。

  “若你今日杀了我，料想你再也无法与自己和解，与这个世界和解。”缪尘霜直视他的眼眸。

  来俊臣的嘴唇翕动着，却没有说出半个字。

  他微微颔首，嘴角紧抿，垂下眼眸，往左边挪了一大步，“你走吧。”

  缪尘霜从来俊臣身旁走过之时，停留了一瞬，转头压低了眉眼凝视了他一眼，又迈开步子走出了公廨。

  来俊臣就这么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原地，嘴里咀嚼着缪尘霜所说的每一句话。

  良久，他唤来一名衙役，哑声道：“去把御史中丞周兴给本官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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