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冬至。她小小的一团，在怡红院的墙角冻得瑟瑟发抖。”

  “其实，一开始我就知道，她是有意接近我，可当我看到她的那一刻……”

  ……

  整个京城人人都知道，怡红院的花魁娘子养了个如珠如宝的丫头。

  她将对二丫的愧疚，全都倾注这个女孩身上。

  有一次梅香给她梳头，何雨抬着头问她，“你为什么对我好？”

  她说：“因为我喜欢你啊，一见到你就喜欢。”

  何雨笑的很开心。

  她没有骗她，只是这份喜欢里，夹杂着多少苦涩？

  梅香总是想，一个暗风天字一号的杀手，怎么心思天真的如孩童一般。

  何雨越来越依赖她，一如年少时的星星依赖着二丫。

  “姐姐，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何雨坚定的许诺。

  梅香笑着抚过她柔软的发顶。

  笑她傻。

  可该来的终究是逃不过。

  那人一袭白衣破空而来。

  “梅香！当年你害死二丫，现在我要你偿命！”

  他一剑打翻了她手中的匕首，刺穿了心脏。

  她这一生充斥着罪恶，背叛。这样的下场，是她应得的。

  当她以为自己就此湮灭，一道强光笼罩。

  她被困在这珠钗里，也看到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两眼放空，茫然望月的男人，跟匆匆赶来的怡红院二当家——红蝶。

  “傅清！”

  红蝶看到倒在血泊中的梅香震怒，拔出身上的软剑冲向傅清，“你怎么敢！你怎么能杀她！”

  “我有什么不敢！”男人一边挡住红蝶的攻势一边嘲讽。

  “你跟我又有什么区别！”

  红蝶大笑出声，“我跟你可不一样，我是为了权利、地位杀人！”

  “你呢？竟然亲手杀了自己的恩人！哈哈哈哈！”

  男人听懂了她话中的意思，不敢置信的剑指着红蝶，“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以为你们傅家凭什么能够起死回生，又凭什么得到剑术大师梦德的亲传！”

  “救命之恩，提携之情，再造之义！”

  “她何处对不住你？你又是怎么对她的！”

  “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可能……”男人的心乱如麻，剑势也跟着乱了。

  红蝶抓住机会，软剑缠上男人的胳膊，生生削下他的手臂，左手暗器出鞘刺入他的脖子。

  男人挣扎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这一次，他谁也不欠了……

  红蝶一剑刺穿了他的心脏。

  “这是你欠她的。”

  擦干脸上的血迹，她走到梅香面前，“我也算是为你报仇了。”

  “去了地府可别怨我……”

  屋外的天空电闪雷鸣，正如此刻站在门外的何雨。

  一道刺眼的闪电划过，照亮了她遍布周身的血痕。

  何雨满怀期待的喜悦就这样凝滞在脸上。

  她血液倒流，赤红着眼，瞪着眼前的这一幕。她的姐姐躺在血泊中，没了气息，而身旁的那个女人长剑嗜血。

  “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杀我！”

  二当家红蝶看着眼前突然冲过来的疯子怒道。

  “你想要什么？钱还是什么？”

  红蝶不甘心的节节败退，刚才那一战，消耗了她太多体力。

  “我要你死！”

  何雨说出了来这里的第一句话。

  红蝶最后被凌迟而死，血肉横飞。

  珠钗中，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何雨，却又觉得本该如此。

  何雨站在血泊中，摊开了一直紧握的左手，那是一枚，连她都记不得模样银镯，干干净净的躺着上面。

  ……

  窗外下着雨，她抬头看向窗外雨滴。

  路人纷纷往家赶，不一会街头再看不到一个人影。

  何雨代替梅香成了新的掌权人。

  她杀了很多人，皇亲国戚，贩夫走卒，无一能幸免。

  与梅香不同的是，她的初心不再是惩奸除恶。

  何雨恨这个地方，痛恨这个让她无可奈何的时代。

  ……

  “我想过阻止她，可我已经死了。你是第一个，能听到我说话的人。”

  一个人影逐渐在林风面前显现，那人一袭绛红色罗裙，长发蓬松如雾，珍珠碧玉步摇斜斜点缀，娇媚无骨又如魅三分。

  林海晏一下就看呆了。

  世上竟有如此天仙般的人儿。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林海晏一下就放开了身后的羽清河，漂亮的桃花眼闪闪发光。

  “能帮到姑娘，林某三生有幸。”

  压下折扇，林海晏对她行了一礼。

  “不知姑娘想让林某做什么？”

  林海晏摇着扇子，一边点头。

  正听着。

  肩上突如其来的触感吓了他一跳。

  回见羽清河脸色发青，林海晏不由有些怂问道：“怎么了？”

  羽清河微阖着眼睑，长剑撑在地上。

  电光火石之间，羽清河持剑横档，化解了何雨鬼魅一般的身法。

  再回头，羽清河已经跟何雨动起了手。

  林海晏坐在石阶上，一边哼唱着: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二人打的难舍难分之际，何雨不顾羽清河即将刺来的剑，不要命的冲向林海晏。

  在剑抵达脖颈一指处，林海晏折扇指着棺中美人，淡淡开口。

  “难道你就不想见她吗？”

  “真正的她。”

  何雨：“我凭什么相信你！”

  他拿出那枚珠钗。

  须臾之间，何雨好像猜到了什么。

  手中的剑摔在地上，双目赤红。

  何雨神情恍惚的看着他手中的珠钗，似要伸手接住，又惶恐的擦着手上的血。

  最终遥遥地望着，好像又变回了那个害怕被抛弃不懂事的女孩。

  接受着她的神明对她的审判。

  光是想象，她所做的一切，她都知道了。遮天蔽日的痛苦就压的她喘不过气。

  却又期待着她真的一直都在她身侧。

  无数条厉鬼化作实质的锁链，将她困锁在原地，暴戾尖锐的嘶吼，不断刺挑她的神经。

  “姐姐……是你吗……”

  无人能体会她的挣扎，既希望姐姐一直陪伴着她，又害怕她会厌恶现在双手沾满血腥的自己。

  在不断的唾弃自己……

  明明早已在地狱中沉沦，却又再次看到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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