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落定之后，百里重玹一醉酒睡了一整天，一整天的岁月，便是人界一年的光景。

  他刚刚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的天光了，西陵清婉睡在他的隔壁，听起来那边的声音响起又安静下来，便是轻而平稳的脚步声。

  再然后就是推门声，西陵清婉推门进来的时候，透过屏风看到了百里重玹正一只手支着自己的腿，一只手支着头歪着头看他。

  笑意盈盈的。

  西陵清婉走过去坐在他身边，问：“就醒了吗？”

  百里重玹伸手将人揽进了自己的怀里，带着轻佻的声音道：“嗯，醒了。”

  “酒醒了，头疼吗？”

  被他揽进怀里的西陵清婉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握住他的手看了看脉象，确定没有什么大事才松了一口气：“既然酒醒了，刚刚好今日收到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百里重玹不知道突然抽了哪根筋，抱着西陵清婉就又往后一倒躺在了床上，西陵清婉被他稳稳的护在胸口的位置，这样突然躺下自然不会疼，只不过会有些惊讶。

  西陵清婉在胸口动了动，没能挣脱，只好安心的躺在他怀里，道：“左熹清说，仙界的罪魁祸首落网了。”

  百里重玹揽着西陵清婉的手突然松了松，就这样偷得了几分清闲才让西陵清婉把他给拉了起来。

  “早知道当初做这个首领这么多事情，应该早一点让你退位。”

  百里重玹嘟嘟囔囔的起身，西陵清婉明明就听清了，还是要配合着问：“你说什么？”

  百里重玹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凑到她身边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又揽住了她的腰身，蹭了蹭她的头发：“没什么。”

  从神界去仙界是很快的，西陵清婉和百里重玹刚刚落地，就在仙界行宫前，看到了那个所谓的“罪魁祸首”。

  西陵清婉明显是没有想到是他，少有的愣了愣，倏尔又看到了身受重伤的那个人，和那个人身边已经吐血昏迷的女子。

  仙界行宫前，是拿着法器的君落和苏羽真。

  君落守在行宫门前，那把剑还抱在自己的胸口，剑光流转着，是刚刚收鞘的模样。

  而苏羽真则是半跪着，给已经昏迷了的女子和身受重伤的男子把脉。

  仙界行宫前还围了一些人，左熹清一向不怎么动手，这次却突然垂着手，眸光锐利的看向那个被法阵控制着的那个人，左熹清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过这样锐利的眸光了，西陵清婉倒是有些稀奇了。

  只不过很快，左熹清就感受到了西陵清婉和百里重玹的气息，他锐利的眸光慢慢从被法阵控制着的那个人身上收回来，看向西陵清婉和百里重玹的时候，面色便变得尊敬。

  左熹清抬手向着走过来的西陵清婉和百里重玹行了一个礼，他行礼过后，在场的所有有仙阶的人纷纷跪了下来。

  西陵清婉却没有在意，只是好奇的看向了被法阵控制着的那个人，又从容的笑了笑，道：“在过来仙界之前，本宫曾经无数次预想过那个罪魁祸首是谁，明疏上仙还真是让本宫意外。”

  明疏上仙，是东陌家族第一个飞升上仙的人，如今的修为濒临瓶颈，无论如何都不能飞升成为上神，反而让一个小辈越过了自己，大抵这就是他走上殊途的原因吧。

  明疏的眉目疏朗，微微笑着的时候更是如清风明月一样沁人心脾，这样温和如修竹的君子，的确很难让你联想到罪魁祸首这四个字。

  西陵清婉抬了抬手，让跪着的人都起身，随后慢慢的走向了左熹清，问：“都调查清楚了吗？”

  左熹清点了点头，道：“我过来仙界的第一日，便在殿下的授意下开始调查，如今调查了这么久他才落网，实在是拖累了殿下的进度。请殿下降罪。”

  左熹清将自己调查得来的东西递给西陵清婉，西陵清婉垂眸在这么多人面前快速翻看了一下，慢慢抬头看向了东陌明疏，道：“看起来明疏上仙行事的确谨慎，难怪你能调查这么久。”

  西陵清婉没有怪左熹清，更不会因为这个就给左熹清降罪，她抬眸温和的看向了东陌明疏，轻声问：“明疏上仙可还有什么话想要为自己辩解的？”

  “……呵。”

  明疏轻声的笑了一声，在法阵的压制下，他的模样依旧是如月朗风清的沁人心脾，看起来这么多年的修为的确不是一句话可以概括的，能在左熹清的手下在被压制的前提下还能这样从容，实力的确可怕。

  “想要变强，需要辩解吗？”

  百里重玹突然收了自己的扇子，有些佩服：“做了坏事还能这么坦荡，倘若不是你我殊途，倒真是想要同你结交一下。”

  “结交？”

  东陌明疏轻声嗤笑，开口是无尽的嘲讽：“你们是真神之体，生来尊贵，高高在上，怎么会看得上我们这些先天不足，后来不得不走别的路的人呢？结交？我倒是很想啊，可惜……你们从来就看不起我们。”

  东陌明疏长叹一声，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圣女殿下要怎么给我判罚？”

  “你挑唆后人猎杀妖族，又借着正道之名诛杀魔族，不就是为了挑拨仙界和魔界之间的关系，扰乱六界之后才有机会对妖族大肆下手吗？”

  西陵清婉收起这份证据，抬眸有些懒懒的看向他道：“你说多说无益，那本宫也不多费口舌了，此罪不应该由我来判。”

  “不由你判？那你还过来做什么？”

  东陌明疏挑衅着道。

  眼看着这个法阵也即将困不住他，西陵清婉的手指捻了个法诀，轻而易举的重新压制了他，并在他受不住阵法的压制的时候，用自己的神力凝成了绳子将他绑得结结实实的交给了左熹清。

  西陵清婉没有看东陌明疏讶异的神色，只是对左熹清道：“你将他带去魔界，就说是我的意思，让妫然处置。”

  听到自己即将要被魔族之流处置，东陌明疏剧烈的挣扎起来，他几乎声嘶力竭：“西陵堇诺！你不能这么做？！你这么做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放肆，殿下的名字岂是你可以叫的？！”

  左熹清厉声斥责道。

  “我东陌明疏自以为天赋异禀，生来高贵，即便是步入殊途之道，也不该被下流魔族之人处置！西陵堇诺，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西陵清婉没有理会他，只是将他困得更紧了些，道：“他的法门我都封住了，这是我同妫然的约定，如今也是践诺之日了。”

  左熹清低头应“是”之后离开了。

  君落收好自己的佩剑即将跑向西陵清婉，而受了重伤的东陌誉君挣扎着抬步迈向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百里重玹握住了她的手，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凑近她的耳边低声说什么。

  东陌誉君的步子一顿，还是开口叫住了她：“……殿下。”

  西陵清婉刚刚应了百里重玹的话，闻言转眸看向他，眸子里面无悲无喜，平静如久年不见雨水的古井，那样平静清冷的眼睛，仿佛可以容得下世间万物。

  “东陌上仙？”

  西陵清婉平静的看向他，道：“没想到你如今竟然这样厉害，短短岁月便可以升为上仙了。”

  再平常不过的夸赞，只不过……

  眼前人非从前旧人。

  “东陌上仙突然叫本宫，有事吗？”

  东陌誉君愣了愣，随后有些狼狈的整理了一下自己被血色染上的胸口，道：“……我，小仙只是想为了司徒慧向殿下求个情。”

  他提及司徒慧，西陵清婉才注意到了那个昏迷的女子，她皱了皱眉，道：“她这次是苦心修炼升上仙界的，本宫不会对她做什么，东陌上仙放心。”

  东陌誉君郑重的向她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西陵清婉点了点头，转身向其他人吩咐以后的事情。

  东陌誉君看着她一如记忆里面的背影，却恍惚她们不是同一个人，竟然第一次尝到了惆怅的滋味。

  物是人非啊，他竟然也会有感叹物是人非的这一天，当真是造化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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