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独木桥没有给我驻足的时间，我回过头去，断裂的桥梁连带着往昔的碎片一同沉入不断向前的黑暗里。

  我不敢犹豫，继续迈步向前走去。

  游子卿……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又做过些什么？

  ……

  游子卿走哪都让谢心悦跟着——以婢女的身份跟着。

  许是为了让谢心悦的存在不那么突兀，这段时间里游子卿大大方方摆出神脉亲王的牌面，小厮与婢女乌泱泱一大帮。

  我看见他告诉谢心悦：“加油，让我好好瞧瞧，这次你能做到哪一步。”

  ……

  眼下游子卿前往好客酒楼里赴洛王的酒约。

  琳琅满目的菜肴看得人食欲大开，洛王的筷子停不下来，游子卿端着一杯清茶并不开动。

  对此，洛王似是司空见惯了。

  “哎，大殿下这魅术遭罪啊！要是人生不能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还有什么意思！”他说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游子卿摇摇头，轻声道：“习惯了。”

  我一愣，他轻描淡写的话语里有那么些情绪与现在重合，一时间我竟然分不清这声习惯了究竟是逢场作戏还是真情流露。

  在更早的时候，游子卿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呢？

  “说起来，你前个儿不还在闭关吗？以往你一闭都闭个七八千年等闲不出门的，怎么去年急匆匆地就出来了？”洛王问道。

  “还不是齐媛媛一事。”游子卿随口应着。

  谢心悦的目光从地面上略一抬起，正巧对上游子卿冷漠一瞥。

  其中的意味深长让我捉摸不透。

  从翟微微到现在的谢心悦，他们之间必定有所联系！

  洛王发出无奈的一声感叹，一手搂着陪酒的花娘一手夹起桌上大片卤肉塞入口中，边嚼边说道：“不是我说你，就算你不怎么喜欢齐家那丫头，也该顾惜着她的命才是。”

  他说话的同时，游子卿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在洛王搂着的花娘手里，似乎在询问。

  只见洛王大手一挥：“小笑是咱的人，不怕！”

  听到洛王肯定的答复，游子卿才端起茶盏开口道：“洛王殿下是知道的，我向来是不会怜惜人的，而且我没有杀齐媛媛。”

  “可齐媛媛死了是事实。”

  “那是她活该。”

  “大殿下你是真不怕齐王要你血债血偿？”

  游子卿像是听到莫大的笑话：“也得他有能力让我血债血偿才行。齐王整日沉迷研究文史书籍不问政事……三千年前他保不住他的发妻，三千年后也同样保不住他的独女。”

  三千年前？

  史书上记载的齐王妻子是生产齐媛媛时，难产引发体内灵力崩溃而死的，游子卿此时此刻说的这句话……

  难不成齐王妻子的死另有蹊跷？

  “说的也是哈。”洛王随口应着，“权家那边你怎么看？齐媛媛的一事没有直接的证据指向你，权家幼女的案子可是板上钉钉的。”

  “不怎么看，随他们去。”游子卿应得随意。

  “过几天九重天要热闹热闹了，宋家与封家这次撕破脸皮倒是便宜了明家捡个大漏。灵石矿开采权这么大的东西落进去，可都是白花花的资源啊！陛下对明家真是厚爱。”

  明家确实是九重天史上最鼎盛的家族之一，游书旭对他们的器重远超其他世家。

  “洛王殿下是想分一杯羹？”

  洛王摆摆手：“我修为都到头了不缺这些东西，明家争到了不假，明里暗里想抢的人也不少……”

  “明凤不会用明家人换庇护的。”游子卿打断道，“你瞧上明家的七姑娘得另谋他法。”

  “哎~！那可不一定，明凤最不喜欢小辈不检点，这位天赋不强的七姑娘要是再做些出格的事……被舍弃不是板上钉钉？”洛王垂涎地说道。

  色眯眯的样子真膈应人。

  游子卿摇头：“明七只要还在明家，明凤就绝不会将她交出去。你瞧着他刚正不阿只是因为你是外人，在他眼里别说是家里的主子们，就是明家的一草一木都值得被守护。与其威逼利诱，不如让明七自己选择跟着你，讨好姑娘的手段相信洛王殿下信手拈来。”

  不知道为什么，游子卿的话我听着有些许刺耳。

  许是我被他呵护着哄着太久了，这等太过功利无情的语气，以及赤裸的算计不加润色地说出口，莫名让我难受得紧。

  洛王像是被说到痛处一样，微胖的脸颊摆出苦相：“害，那哪能啊！我若是长着你这般的皮囊也就去了，可我是这副模样，明七就算是个傻子也不会……”

  “我没记错的话，姬三子如今尚未婚配吧。”游子卿“提醒”道，“想来若是洛王殿下去为姬三求娶明七，明家不会拒绝。”

  洛王一愣，游子卿继续木着脸说道：“我记得你念叨过，姬三皮相好天赋低，是要被嫁出去的儿子。那你不妨以留在本家为诱饵，用姬三搭桥换一个喜欢的人来玩玩。”

  藏在冷漠之下的轻蔑，指向的却是面前的洛王。

  这种神态……我似乎在乐改筝的视角中见过。

  看来游子卿对于这位长袖善舞的洛王，也不过是表面友好。

  洛王连忙摆摆手：“停停停！你这什么馊主意？公公强迫媳妇？我不要名声的？！”

  不！

  我听懂了游子卿的意思，这主意下作，但在九重天的世家体系里极为奏效！

  “洛王殿下再好好想想？”

  九重天的主流婚姻分为入婚与对婚。

  “明七天赋不高，若姬三能哄得她欢心让她嫁进来，你觉得明家还会再管她吗？”

  入婚一般是天赋较弱的一方脱离自己本家嫁往婚家，从此改姓成为婚家的一员。在婚家内部称呼为原本本家的姓，但在外便被人称呼为婚家的姓。就像是前面的和王妻子姬氏，在和王家族内部，姬夫人叫姬夫人，但是在外人的称呼里，姬夫人便叫和夫人。

  “这入婚的人儿，脱离本家之后横竖扁圆都是婚家说了算，你是想说你摆不定姬三还是想说你封不住姬家下人的嘴？”

  姓名在九重天更多是被赋予了血脉家族的含义，一个人的名字往往决定了他的立场。按照游子卿所说，只要明七嫁给姬三，成为姬家人。这位洛王关起门来不给明家人见明七也亦是合情合理。

  “不行不行，我做不来这种事！”洛王连忙满口回绝。

  做不来是假，爱惜羽毛才是真。

  前世洛王成为九重天最大的门阀，没点手段与黑心我是不信的，只是眼下，明家七小姐的容貌还不足以让洛王不择手段。

  十拿九稳不假，可一旦暴露就是致命打击。他靠着姻亲取得的势力，若是让乱伦的标签贴在自己身上，往后还有谁会与洛王联姻？

  我还想继续听二人说下去，视角的主人思绪却飘远了。

  她的恨意与不甘充斥在胸膛里，那小心翼翼隐藏的杀意早已泛滥不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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