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星期一正式开学。

        有升旗仪式和开学典礼，要比平常到得还早。颜灵和叶晓晓七点不到就收拾好从宿舍出去，买了早餐拎到教室。

        等她吃完了，班上人渐渐也多了起来，颜灵把空了的牛奶盒连同塑料袋一起扔到教室外面的垃圾桶。

        顺便去上了趟厕所。

        等再回到班上时，颜灵发现手腕上戴着的红绳不见了。红绳上系了个佛珠，是外婆特意给她去一个据说很灵的寺庙求的。

        她赶紧起身去找。

        沿着走廊一路低着头看去，快到卫生间时，她眼睛一亮，在地上看见了自己的手绳。

        一个女生的脚快要踩上去。

        “等一下——”

        她着急地喊出声。在女生脚落下之前，伸手把手绳捡了起来。

        颜灵松了口气，直起身对眼前的女生道：“不好意思，我的手绳掉了。”

        她说完转身回班。

        夏露凝吟站在原地没动，和她一起的几个朋友悄悄拿眼去觑她的脸色，不出所料，果然很不好。

        大家心知肚明，都知道是什么原因——要怪只怪刚才突然出现的那女生长得太漂亮了！

        之前在学校见都没见过，想来是这学期才转来的。

        说实话，夏露凝长得也算好看，不然不可能高一一开学就被评为校花，可是那个女生无论是五官还是气质，都是一绝。

        仙气挡都挡不住，一眼就让人惊艳。

        夏露凝和那女生站在一块，但凡眼睛没瞎，都知道谁更胜一筹。

        夏露凝家境好，出手也大方，时不时总会请她们吃饭。得了好处，几人自然就站在她这边。

        “刚才那女生脚好像有问题，走路姿势怪怪的。”

        “对啊，是很怪，好像是个瘸子。”

        夏露凝也想起颜灵走路时的样子，是和正常人不大一样。心底涌上的嫉妒被另一种幸灾乐祸冲散。

        切！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就是个跛子，残疾人。

        颜灵完全没把刚才的事放心上，她用纸巾擦了擦手绳上的灰尘，重新戴在手腕上。

        怕又掉了，这次系得特别小心，紧了又紧。

        没过几分钟，广播里传来激昂又有节奏的旋律声，班长组织着大家去教室外排队。

        颜灵一米六的个子，排在比较前门，跟着领头的同学一路小跑着下楼，再走到操场上划给他们班的那片区域。

        才七点多钟，太阳就升起来了，灼热的阳光从疏落的绿树枝杈间洒下，操场上放眼望去乌泱泱的，全是白色短袖黑色校裤的学生。

        校长和年级主任轮番上台，拿着个稿子用平铺直叙的语调讲话，底下听的同学不超过五个。

        “接下来——”年级主任一顿，语调拔高：“有请季淮予同学上台发言。在七月份的全国数学竞赛中，季淮予同学以总分第一的好成绩拿到了金牌，让我们掌声为他鼓励。”

        颜灵本来听得也有些走神，这话一出，她感觉周围像是被按开了一个什么开关，同学的精神明显高亢起来。

        掌声劈里啪啦的，特别响亮。

        耳边响起窃窃的交谈，语气带着克制不住的兴奋。

        “物理竞赛第一啊，太牛逼了！”

        “每次看到季淮予我就相信了小说里那种长贼帅，脑子也贼好使的学霸是真实存在的。”

        前面有女生踮着脚，伸长了脖子往台子那儿看，颜灵的视线完全被挡住。

        她看不见人，过了几秒，男生清越好听的嗓音顺着话筒传了出来。

        “大家好，我是季淮予，很高兴能做这次开学讲话……”

        他连稿子都没有拿，说得简单又条理清楚，时间也很短，三分钟不到就下去了。

        又是一阵雷鸣般响亮的掌声。

        升完旗原地解散，颜灵和叶晓晓一块儿跟着人群往教学楼走。

        “灵灵你看见季淮予了吧！他长得是不是超帅的！”叶晓晓抓着她的手，语气有种小迷妹般的激动。

        颜灵摇头：“前面人挡着我了，我没看见。”

        叶晓晓可惜地“啊”了声，语气遗憾得仿佛她和大几百万的彩票失之交臂。

        转而星星眼眨啊眨，给她科普：“季淮予是咱们学校两大风云物之一呢，他家里是做医疗器械的，好多家私立医院都有他家的股份。他本人也非常优秀，你刚才不是听到了吗，全国数学竞赛第一啊，而且从高中以来他回回理科第一！”

        颜灵听着，顺口问了句：“咱们学校有两个风云人物，那还有个是谁呀？”

        “你同桌，秦决。”快到走到教室那一层楼，叶晓晓说话声音压得小了点。

        仍然不放心，生怕被当事人听见，她脑袋左右看了圈，凑到颜灵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不过吧，虽然校霸听起来很酷，但我觉得还是智商高成绩好的学霸更香。”

        叶晓晓很专一，小时候看日剧一吻定情，一眼就迷上了柏原崇饰演的江直树。

        白衬衣，斯斯文文，笑起来干净帅气的少年多让人心动啊！这不比没什么文化，脾气烂，一言不合打架动手的校霸强多了！

        因此尽管学校很多女生都被秦决迷得五迷三道的，但叶晓晓就很从一而终，一直坚定不移地站季淮予。

        不管是季淮予和秦决，颜灵觉得都和她没什么关系，听完也就听完了，没太往心里去。

        第一节课是历史课，她从抽屉里拿出期末的历史试卷。

        班主任在前天的班会上说了开学第一天会讲试卷，颜灵提前找叶晓晓要了她的卷子去复印，然后用修改带把选项都涂了，自己重新做了一遍。

        八点十分，叮铃铃的上课铃声打响，历史老师一手枸杞泡茶的杯子一手试卷的进了教室。

        颜灵抬起头看去。

        历史老师四十多岁，微胖，笑起来很和气。

        第二道铃打完了几分钟，秦决和周益方一驰才一人手里拿了瓶矿泉水出现在教室门口。

        “报告。”

        三道声音先后响起，最后那个懒洋洋的。

        这节课要是班主任邓建新的，那绝对是毫不留情劈头盖脸的一顿训。

        历史老师脾气好，只笑着调侃了句：“你们年轻人别老熬夜打游戏，学习不好没什么，把身体熬跨了就不好了。”

        然后大手挥就放他们三个进来了。

        “大家把上学期期末考试的试卷都拿出来，忘带了的和你们同桌相互共着用一下。”

        “我明明记得我昨天装书包里了啊，怎么找不着了。”

        “我没带你的借我看一下。”

        “那完蛋了，我也没有带。”

        颜灵的桌前早就摆着摊开的卷子，不经意地转头瞥了眼，秦决桌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她想起刚才历史老师说的话，把卷子往他那边挪去一点，试探着小声问：“你要和我一起看吗？”

        秦决手已经伸到了桌洞里，刚准备拿出几本书垫着睡觉，耳边就响起少女细软清澈的声音。

        他侧头，与她乌黑的，圆溜溜像葡萄一样的眼睛对视上。

        沉默半晌，一道声音自喉咙里溢出来。

        “要。”

        颜灵主动挪了挪椅子，和他靠得更近些，一张卷子不偏不倚，公平地摆在两人之间。

        历史老师开始讲题，语速和他性格一样平缓：“下列关于宗法制的认识，错误的是——我们首先来看a选项，宗法制是利用父系血缘关系的亲疏来维系政治等级的制度，这不是书上的原句吗，再看b……”

        秦决低眸看着桌上的卷子。

        明显是复印的卷子，被她又重新写过一遍，老师讲一题的答案，她就用红笔在打个小小的勾，嘴角翘起一个很浅的弧度，有点儿开心的模样。

        又在题干旁边写下一些重要的知识点。

        笔尖在纸上发出刷刷的轻微声音，除此之外，他还听到另一个声音，是她的呼吸。

        轻轻的，很平缓，气息里带着点儿才吃过的大白兔糖的奶香。

        秦决的呼吸却不自觉地加重。

        颜灵写完一道题，有点渴，伸手要去拿桌上的水杯，稍微一偏头，便看见他在看自己。

        狭长的丹凤眼，瞳仁漆黑，一瞬不瞬的。

        颜灵一时不解，压着声音小声问：“怎么了？”

        “……”

        秦决抬手一指窗户：“阳光太晒了，你把窗帘拉一下。”

        “哦。”

        颜灵乖乖地应了声，站起身，伸手拽着窗帘，怕影响到听讲的同学，动作特别轻地拉上。

        小姑娘坐下，拿起笔继续听课。

        秦决低下头，这次是真的老老实实在看卷子了，只是唇角忍不住弯了下。

        要命，这这太乖了吧。

        转眼一个星期过去，颜灵在崇华适应得挺好的。

        大家慢慢也都知道，学校新转来的那个女生漂亮得和个小仙女似的，唯一的遗憾就是腿脚好像有点问题。

        颜灵除了下课偶尔出去上个厕所，每天都不太出教室，有男生好奇想看一下小仙女真容，课间的时候屁颠颠地跑到八班教室门口。

        结果刚往窗户那儿探个头，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在小仙女旁边打游戏的人噌一下站了起来。

        少年锋利的眉拧着，不耐烦的情绪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在崇华，谁没听过秦决的名号，有钱有势打架还贼他妈厉害！

        男生们被吓得扭头就跑。

        秦决重新坐下，继续打游戏，心里还是烦的，扭头看身旁的小姑娘。

        她头低着，专心致志地在写上节课留下的作业，对刚才发生了什么一无所觉。

        颜灵正写着题呢，胳膊肘突然被轻轻碰了下，她扭过头，看向刚刚用笔戳自己的人。

        秦决下巴微抬，指了指窗帘：“你把窗帘拉上。”

        颜灵看了看外面阴沉沉的天色，杏眼有些不解看向他：“今天是阴天，没有太阳。”

        秦决不罢休：“阴天紫外线强，我怕紫外线。”

        颜灵：“……”

        她的校霸同桌，好娇气哦。

        周一下午最后一节体育课，女生学的是打排球，老师教了发球和扣球的基本姿势，剩下的时间都给同学们自由练习。

        等到下课，十几个排球装到网兜里要还回器材室，本来该是颜灵和叶晓晓负责，但叶晓晓突然肚子疼起来，颜灵就让她先去上厕所了。

        从体育场到器材室有好长一段距离，中间还得绕过大操场，十几个排球加在一起，光让一人拎还是很重的。

        走到半路，颜灵有些累，手不小心一歪，一个排球从网兜里掉了出来，咕噜噜往前滚。

        她放下网兜，跑着去追那个排球。

        棕红色的球停在了一个白色运动鞋边，颜灵刚要弯身去捡，一只修长的手先她一步，将球捡了起来。

        她抬起头，看见少年一张清隽斯文的脸。

        季淮予将球递给她。

        颜灵道了声谢，抱着排球走向网兜，正要拎起来，后面响起一道干净温和的嗓音——

        “这么多球就你一个人拎吗，我帮你。”

        颜灵不想麻烦别人,摆手要拒绝，季淮予一只手已经拎起了网兜。

        “没事，我正好也要去器材室一趟。”

        他刚从颜灵走路的背影看出她腿脚不方便,从小的家教培养出了他良好的绅士风度。

        “那……谢谢你了。”颜灵有些不好意思道。

        她拎着网兜的另一边，明显感觉大半的重量都到了他那边，她拎着很轻。

        走到器材室，颜灵再次和这个还不认识的男生道了声谢。

        “小事而已，你不用客气。”季淮予笑得温驯有礼，拿起桌子上放的笔在登记册上写下几个字走了。

        颜灵原样归还,把网兜里的排球一个个放进墙角的大箱子里,也去桌前登记。

        她在借还的那一栏写了个”已还”,留下自己的名字。

        视线往上一移,她看见刚才帮她的男生的名字。

        ——季淮予。

        字迹工整,笔锋里透出一股潇洒。

        怪不得她觉得他声音听着耳熟,原来就是早上升旗仪式上发言过的那个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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