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颜灵却有些愣地看着他。

        她和季淮予总共只见了两次面，关系远远没好到她病了，他就要给她送馄饨的程度。

        而且，他怎么会知道她生病了在这儿挂吊水呢？

        小姑娘杏眼睁大，乌溜溜的，像两颗黑葡萄，茫然的情绪表达得不要太明显。

        季淮予笑了声，解释道：“我刚才去教室找你，那个叫叶晓晓的女生说你生病了，正在医务室打吊针。”

        “想着你可能还没吃晚饭，我在食堂吃完了饭，顺便就给你带了一碗馄饨。”

        他将手里拎着的打包盒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手指几下解开塑料袋的活结。

        然后掀开盖子。

        上面漂着细碎的紫菜和小虾米，还有几分热，白茫茫的气氤氲而出，透着香气。

        “给。”他笑着，向颜灵递去一只勺子。

        颜灵接过了勺子，感激又不好意思，真心实意道：“谢谢。”

        她并不喜欢麻烦别人，何况还是对于不怎么熟的人。

        “小事而已，你不用客气。”季淮予轻笑着道。

        她捏着勺柄，突然想起什么，抬起头看他，好奇问道：“你不是说有事找我，是什么事呀？”

        “我在家里无意间找到了几套竞赛题的试卷，都是我之前做过感觉还不错的，想着你十二月要参加那个竞赛了，就想拿给你看看。”

        “太谢谢你了。”

        说完，颜灵脸一红，又不好意思起来。

        他特地给她带馄饨，还给竞赛题的试卷，就只换来了两声轻飘飘，没什么用的谢谢。

        季淮予看出了她心中所想，笑着道：“我说过了的，你不用和我那么客气。”

        手指往塑料碗一指，温声提醒：“快吃吧，不然馄饨要凉了。”

        颜灵才反应过来似的，乖乖“哦”了声，低头拿着勺子舀起一勺粥，对着吹了吹，张嘴吃下。

        季淮予站在一旁，垂眼注视着她。

        病房里的灯是白炽灯，光线明亮，小姑娘长而浓密的睫毛安静地覆下，在白皙眼睑下投下浅浅的阴影。

        脸上的皮肤细腻莹白，看不到一点儿瑕疵，五官也生得精致，像是个瓷娃娃。

        这样的长相，性格也乖，能让秦决心动，似乎挺正常的。

        一道凌冽而寒冷的目光从不远处射过来，季淮予感受到了。

        抬起眼，就看见窗户外的一棵芭蕉树下，少年撑着把黑伞，脸色十分不悦。

        季淮予唇角扯了扯，他没想到他也来了。

        看来秦决比他以为的，还要对眼前的这个小姑娘上心。

        “我先回去了。”他告辞。

        颜灵本来还在心里纠结要不要开口让他先走，可这样有点像下逐客令的意思，似乎不太礼貌。

        听到这话，她捏着勺子的手一顿，脑袋抬起。

        季淮予骤然之间与她的眸子对视上，萦绕着雾蒙蒙的水汽，有种纯真的漂亮。

        季淮予看愣了一瞬。

        “再见呀。”她弯眼，小手还和他挥了挥，嗓音清澈柔软。

        季淮予回过神，脸上也带了微笑，说了几句让她保重身体的话，才转身走出病房。

        和预估的差不多，走到门口，他正好和秦决撞见，修长指骨上勾着个牛皮纸袋子。

        袋子上印着海鲜粥的店名。

        算是这儿很有名的一家，味道也不错，只是离学校有点远，好几公里的距离，外卖不可能送过来。

        两人擦身而过。

        秦决一张脸面无表情，完全没有打个招呼的意思。

        “你刚才在窗户外不是看见了吗，她正在吃我送给她的馄饨。”

        秦决脚步一顿，回头，“啧”了声，眼底浮起几分不屑：“就一碗破馄饨，有什么好炫耀的？谁规定了你送了我就不能送。”

        季淮予不以为意地一笑：“当然行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对哪个女生这样上心，你是喜欢她的吧？”

        疑问的句式，语气却是肯定的，还带着几分笑意。

        秦决脸色一沉，漆黑的眼睨着他，浑身散发出冰冷刺骨的寒意。

        这副样子要是被别人瞧见，肯定是吓得大气不敢喘一下，季淮予见他这样，心底却攀升出一种报复的快感。

        他勾了下唇，温和的声音继续道：“你过去的那些事，她应该都还不知道吧。你放火烧死了弟弟，你可真狠心……”

        话没说完，攥起的拳头挥了过来，速度快又凶猛，季淮予及时偏头，左脸才险险避过。

        下一秒，校服的领口便被攥起，一股力袭来，他被抵到了墙边。

        “你他妈再敢瞎说，我弄死你。”秦决眸底一片冰寒。

        攥着衣领的指关节因太过用力泛出白，手背青筋凸起。

        两人差不多高，季淮予直勾勾地与他阴沉的眸子对视上，笑了声：“那可真是太巧了，你弟弟出事那天，刚好就在你的房间。”

        “还有我妹妹。”季淮予惯常温和的声音也浸出冷意：“要不是因为你，她怎么会出车祸？这些事你真的，一点儿都问心无愧吗？”

        他嗤笑一声：“秦决你就承认吧，谁靠近了你都会变得不幸。她要是知道你的这些事，恐怕躲你都来不及吧。”

        这时，一个打扫的保洁阿姨路过，见状放下了拖把，赶紧上来阻止，对秦决道：“诶诶，同学你快松手，不然我叫保安来了！”

        保洁阿姨并不认识他们，只是见秦决一脸阴戾凶狠的相，季淮予长得斯斯文文的，而他又是拽着衣领的。

        她便下意识以为秦决是在学校里为非作歹，欺负人挑事的那种人，看他的目光也带上了防备和鄙夷。

        秦决察觉到了，懒得解释，松开手就往病房的方向走。

        “小伙子你没事吧？要是他总这么欺负你，你应该告诉老师，千万别默默忍受！他这种人啊，就是你越忍受他越嚣张。”保洁阿姨苦口婆心劝道。

        “我知道了，谢谢阿姨。”季淮予理了理自己拽皱了的领口，又恢复斯文彬彬的模样。

        他走到门口，从置伞架上拿起自己的伞，撑开走了出去。

        医务室就十间病房，秦决很快从病房门上的观察窗找到了小姑娘所在的那间。

        她左手挂着吊水，一动不动地搭在椅子的扶手上，头低着，右手舀起馄饨，张嘴一口咬下，软乎乎的脸颊微微鼓着，小幅度地咀嚼。

        一个接一个，吃得不紧不慢。

        吃完了，她从衣兜里摸出一包手帕纸，抽出一张擦了擦嘴，又把塑料盒的盖子重新盖上，装进塑料袋里系好。

        做完这一切，似终于有所察觉，少女脑袋一歪，往门口的方向看去。

        却什么都没有瞧见。

        颜灵也没多想，收回了视线，拉开书包拉链拿出一本练习册做。

        晚自习的铃声早就打响，校园里没什么人，有些空旷的安静，脚踩在枯黄落叶上，沙沙的声音都听得清楚。

        雨快停了，飘着零星的雨点子，风刮在脸上，仍是冷飕飕的，足以带给人一些清醒。

        秦决经过一个垃圾桶，没犹豫地一抬手，将那份打了半小时车去买的海鲜粥扔了进去。

        打完针，颜灵背着书包直接回了宿舍，她脱了校服，换上自己加绒的睡衣。

        她坐到书桌前，从笔袋拿出一支笔写作业。

        快八点半啊的时候，宿舍门外传来掏钥匙的声音，颜灵起身过去开了门。

        “今天拖堂了吗，你怎么回来这么晚呀？”她好奇问。

        “哎，这还不都怪灭绝师太，下午最后一节课不是她的课嘛，下课时她说没背荆轲刺秦王的都要留在教室背，到她那儿过关了才能去吃晚饭。”

        “然后我那三十分钟大课间都用来背书了，一直到晚自习结束才去学校外面买了点吃的。”

        颜灵低头一看，她两只手都拎着东西。

        叶晓晓走到自己桌前，将拎着的关东煮和一袋子卤味放下，用细签子戳了一块蟹籽丸递到颜灵面前：“给。”

        颜灵谢着接过签子，还有点烫，她吹了吹，几小口咬着吃完。

        叶晓晓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又戳起一个，直接放嘴里，手边扇着风边咽下。

        “哦对了，季淮予有东西托我交给你。”她去翻书包，拿出一沓装订好的试卷。

        又找出历史书一并给颜灵：“今天晚自习的笔记我都做在书上了，ppt上的内容我都抄下了，可比我平时做得认真多了！”

        颜灵弯着眼道了声谢。

        她走到自己桌前坐下，对照着叶晓晓的历史书做笔记。

        叶晓晓戴上一次性手套吃起卤藕：“哇，这家新开的味道还不错耶，灵灵你要尝尝嘛？”

        “不用啦，我晚饭吃得挺饱的了，吃不下了。”

        叶晓晓被辣得呼呼喘气，拉开一罐可乐灌了几口，顺嘴问道：“灵灵你晚上吃的什么呀？”

        “馄饨。”

        叶晓晓“咦”了声：“我们学校食堂不是六点钟就关门了吗，你几点打完针的啊？”

        “六点半。”她实话实话：“那碗馄饨是季淮予给我带的。”

        叶晓晓没吭声，空气持续了十几秒安静，颜灵也就没当回事，从笔袋里挑出一支鹅黄色的荧光笔，将书上一段重要概念划了下来。

        直到身后的叶晓晓化身尖叫鸡：“啊啊啊啊啊啊！”

        颜灵被吓得手一抖，荧光笔划歪了一截，她回过头，就见叶晓晓一脸激动，眼睛都兴奋得发亮。

        她懵懵地眨了眨眼。

        叶晓晓兴奋地拖着自己椅子到她跟前：“灵灵，季淮予是在追你呀！”

        颜灵：“啊？”

        她随即摇头：“不可能的，晓晓你别瞎说了。”

        “哎，灵灵你信我啊！”叶晓晓语气很笃定：“季淮予他绝对是对你有意思！我在崇华待了一年多了，从没听说他知道哪个女生病了还特地去送吃的，你是第一个啊！”

        “晓晓，我和他都不熟的，加上今天，总共就只见过三次。”她比了个三的手势，给一脸激动的叶晓晓看。

        “说不定他就是对你一见钟情呢！灵灵你长得这么漂亮，我要是男的，见你一眼就心动了好不好！”

        颜灵被她说得不好意思，也仍然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太扯了。

        她转回身，继续誊抄笔记。

        叶晓晓双手捧着脸，还兀自兴奋着：“特意给你带竞赛题，知道你生病了去病房送吃的，嘤嘤嘤他这也太暖了，偶像剧里都是这么演的啊！”

        “而且你们俩颜值也搭，成绩又都那么好，到时候一起上清北，就是那种最让人羡慕的学霸之间的爱情，呜呜呜呜我磕到了！”

        颜灵：“……”

        她自顾自写笔记，却想起自己在病房挂吊水，季淮予推门进来的那一刻。

        她为什么竟会以为来的是秦决呢？

        真的好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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