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到慈宁宫拜见太后的时候,还遇到了那位许昭仪,她正立在太后身边服侍,也不知说了什么,逗得太后连连笑出声。
直到我们进去的时候,太后才收了神色,但态度依旧不冷不热的,偶尔问了李瑾几句,剩下便是热络地跟着旁边的许昭仪说着话,半分眼色也没有给我。
“你呀你,难怪圣上也这般宠你。”许太后拍了拍她的手,便忙令人取了一副镯子过来,套到她手上,“这是先皇赏给我的,如今哀家老了,带着这个反而出丑,还是你这样水灵灵的小姑娘带着好看,衬得人也干净。”
许昭仪自然是立刻一番推辞,但左不过太后坚持,还是收下了。
“圣上还年轻,你又这般鲜妍明丽,争取今年再给哀家生个大胖皇孙儿,让哀家膝下也热闹热闹。”她笑着又拍了拍她的手,像是爱极了。
太后说了许多,才像是忽然想起来我们还在一样,扭头命人取了年礼过来,又随口问了几句,便寻了由头将我们打发了出去。
直到出了慈宁宫,我才暗自舒了口气。
只因身上这三层外三层的华服,配上有几斤重的凤冠,一上午朝拜下来,实在叫我吃不消。
再加上这宫里一步一行、一字一句皆须谨慎,是以我脑子里的那根筋紧紧崩了一上午,这会儿才松了下来。
可这一松懈,却也叫我脚下一崴,差点从阶梯上摔下,好在李瑾手疾眼快撑住我。
待我稳稳落地后,他上下细细打量我眼,低声询问:“崴着脚了?可还走得路?”
我点了头,不动声色挣开被他握着的手:“不要紧的。”
“皇兄与嫂嫂倒真是鹣鲽情深,在宫里手都舍不得放下呢。”一个男声从后面传来,带着打趣,“弟弟瞧着也是好生羡慕呢。
回头一看,便看着四皇子背着手走了过来,面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
他身后跟着一深衣年轻女子,用的是皇妃仪仗,想必当是四皇妃,只是她一直低头敛眉,看着格外小心谨慎。
两拨人遇上,彼此面上不显的打过招呼。
“嘶,真不知道是被哪些乱嚼舌根的小人传出来的——说什么“太子与太子妃不睦”,皇兄你说是也不是?”四皇子状似打抱不平,眼里却闪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李瑾不答反笑:“说起来开春后,四弟便该去封地了吧?不过圣上向来疼爱四弟,自然会选个风土人情绝好的地方。”
四皇子狭长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屑,但很快掩下:“承皇兄吉言——我还要去拜见太后娘娘,便先行告辞了。”
他略作一揖,便昂首拂袖而去。
李瑾看着那行仪仗离开的身影,冷了脸色,嘲讽一笑:“蠢货。”
回到马车上,李瑾一直冷着的脸才略松了些,他闭眼将头靠在车壁上,揉了揉眉间,似乎在沉思着什么,而眼下则是遮不住的乌青。
我垂下眼,担心扰到他休息,尽可能放轻呼吸,伸手不动声色地揉了揉脚腕处,一阵强烈的肿痛传来。
我暗叹一声,只怕方才还是扭到了,明明刚刚行走时还没有什么感觉,可一上车,脚松下来,才觉得这阵胀痛越来越强烈,几乎是跟凿子一样磨着心。
“我看看。”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直接就掀开了我的下摆,摸到我右脚脚腕处。
我还没来得及推开他的手,便见他将我的右脚小心地抬起来放到了他的腿上。
“别……我真没事。”我猜到他下面的动作,极力后缩避开他的手,一动一扯却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痛传来,“嘶……”
“你别动。”他一手固着我的小腿腿骨,另一只手三五下除了我的右脚鞋袜,目光落在脚上,不由又拧起眉头。
果然,原本白皙的脚腕处已经红肿起来,看着格外狰狞。
我咬着下唇,没再出声。
他一手掌在我的脚底,一手轻触红肿部位周围的肌肤,问道:“这儿痛吗?”
我看了他眼,复又垂下视线:“……不痛。”
“这儿呢?”
“……不痛。”
他仔细检查一番下来道,点了点头:“应该只是崴了腕骨。”
只见他说着又抬头对车外喊了声:“停下。”
马车停下,小贵子的声音响起:“爷有什么吩咐?”
“去找些干净的雪来。”
“噢……是。”
我垂着视线,见自己的腿仍架在他身上,脚还光着落在他的大掌中,阵阵温热从脚心传来几乎是发烫般蔓延到脖颈。
这忽然叫我有些难为情,着急忙慌着想撤回,却依旧被他箍着腿。
“你别乱动,一会儿磕着碰到,当心肿成馒头了。”他没好气道,“怎么刚刚走那么久都忍着没说?要是再严重些,你这脚废了都有可能。”
我莫名被训了一顿,瞧见他生气的模样,也没敢再开口。
不一会儿,小贵子忙不迭递进来一包用布包着的白雪,他取了一捧盖在我脚腕的肿胀处,冰敷了好一阵,丝丝凉意盖住了肿胀,我才感觉那阵锐痛消减了大半。
因着我的脚伤,马车快马加鞭,一炷香不到便赶回了太子府。
下车前,李瑾又细心将罗袜给我套上后,便打横将我抱下了车
我被他这番阵仗弄的一进府连头也没敢抬。
好不容易等郎中看完,确定伤得确实不深后,才给我拿了药膏,开了方子。
我半倚在榻上,月桂取了药膏给我擦药,李瑾立在一旁,倚靠在墙边看我。
我不经意对上他视线,却见他忽然移开视线,低头像在沉思,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我疑惑地看向他,他这才朝我走过来:“我是在笑——这大年初一就伤筋动骨的,你只怕是第一人。看来改日得陪你去庙里上上香,点个灯,向观音佛祖讨个平安才行。”
我听出他话里的调侃,红了脸:“臣妾又不是三岁小儿,还兴这遭,说出去脸上都燥得慌。”
他听了,大概也觉得好笑,轻哂一声,便没再开口说话,但也没走,只是坐到了一旁的小几边随意翻着我随手丢到一边的书。
屋内的炭火烧的旺,我有些懒散的歪在榻上,抬头随意看向窗外,眼睛眯了眯,恍惚看见外面有一群飞鸟飞过。
因为伤着腿的缘故,整个冬日我也就有理由整日窝在了屋里,偶尔焚香弹琴,偶尔读读游记小传。
冬日也就如翻书一般一页页过去了。
一声莺啼带了春日的第一场雨,雨后,院子里的枝桠上抽出簇簇的新绿。
开春后,我开始有些昏昏沉沉的,冬春之交,胃口也变得不好起来,有时是一点食欲都没有,连半碗燕窝粥都喝不下,有时又是吃了不见饱,到了半夜三更被饿醒。
李瑾知道我近日胃口不大好,京中有名的大厨都请了个遍,还特意去请了姑苏那边的厨子给我开了小厨房。
松鼠桂鱼,碧螺虾仁,樱桃肉,母油船鸭……面对着桌上一溜的精美菜色,李瑾给我夹了一块鱼肚上的肉,仔细挑了刺放在我碗里。
我拿筷子碰了两下,最终还是放下了。
“还是没胃口?”他看了我眼,皱了皱眉头,转头问月桂,“你家主子近日定食几餐,怎么瘦的这么厉害?怎么伺候的?”
月桂并几个丫头连忙跪下:“日定三餐,但主子都说吃不下,还怕浪费了,叮嘱小厨房少做些。”
我抬手让她们起来,强忍着胃里的不舒服,吃了一筷子鱼肉,笑道:“不过是冬春换季,食欲不振罢了,每年这时候都如此,算不上什么大事,算起来这几日倒是比前段时间好些了。”
只是没想到,那鱼肉刚放进嘴里,便察觉到一股盖不住的腥味,还没下肚,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从五脏六腑里钻了出来,我脸色一变,连忙捂着嘴巴,便起身蹲在一边开始干呕起来。
“怎么了?”李瑾立刻走到我旁边,拍着我的肩膀,触及我的手,不由皱了眉,握在掌心,揉搓片刻:“怎么这般冰凉?“便扭头吩咐道:“快些去宫里把徐太医请过来。”
吴嬷嬷毕竟老道,这时快步走了过来:“老奴会看些脉相。”
她将我扶到一边塌上坐下,又抬手摸上我的脉搏,沉吟片刻,问旁边的月桂:“娘娘小日子多久没来过了?”
月桂低头忙答:“娘娘体寒,小日子一直不大准,这回算起来一月有余了。”
吴嬷嬷严峻的脸上难得见一笑,她松了手,给我理了理衣摆,才退到旁边行礼道:“娘娘这症状应当是怀上了——不过还是待太医来了,再细细诊断。”
我心里一荡,下意识摸了摸肚子。
李瑾有片刻的呆楞,又忽然“噌”一下站了起来,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只见他快步走到我旁边半蹲下来,与我的视线平齐,又上上下下仔细地将我看了一圈,但又像是怕惊到我,声音都变得小心起来:“身子可还有别的不适?”
我看着他这难得焦急无措的样子,只觉得有些好笑,轻轻摇了摇头。
等到宫里请的徐老太医来问诊后,才真正确定了我怀孕的消息。
“恭喜太子爷,娘娘这是喜脉——怀有身孕一月有余了!”
“只是……”说到这儿,太医犹疑着,换了口风道,“娘娘身子骨弱,脉象虚浮,这一胎需要好生修养,切忌动神动气。”
李瑾一一沉声应过,又细细问过一些事项,才派人呈了一盘纹银赏给了老太医,又亲自送了徐太医出去,还侧头低声询问着些什么,样子格外认真。
吴嬷嬷脸上露了喜色,立在窗边,双手合十闭眼虔诚念叨:“佛珠保佑太子妃娘娘平安顺遂,将这一胎平稳生下。”
月桂更是喜不胜收,在旁边跟绿锈说着要提前备下些什么花样的小衣服小鞋子云云。
我却有些置身事外的恍惚。
低下头,将手轻轻停在腹上。
那处极平,温暖而宁静,实在难以让人想象这处会有个小生命。
生命。
我咬着这个词,忽然像是被烫到一般,立刻挣开了手。
我的手停在半空,顿了片刻,复又慢慢地、慢慢地覆了上去。
一下一下轻轻地抚摸过它,仿佛能感觉到里头的动静。
这里居然有了一个生命?
我像是被钟震了一下,脑子嗡嗡响着,余下涌来的却全是暖意的恍惚。
好奇怪,明明这般高兴,可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这将是与我骨血相连的一块儿肉。空荡孤独的世界上,只有它完全属于我。
我会用我的精气我的血肉去孕育它,等十月怀胎,这个生命会呱呱落地。它会是这世间唯一能够完完全全依赖我的生命,它将不吝惜不计回报地将全部的爱意都奉献给我。
它将成为我整个后半生的全部依仗,全部依靠。
它会成为我活在人间的期盼、美好。
一股奇异的暖流从腹部流向全身,我感觉全身又仿佛是泡在暖水里一般,安宁静好,熨平了心底的每一个褶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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