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大强心里发虚，周围几个人都看着他，等他表态，似乎只要他说个不字，就要把他扭送公安。

他脸上的肌肉都在轻微的抽动，秋火明突然开口道：“都是内部的同志，加上发现的早，还没有出现重大的经济损失，你老实说了，我这里先表个态，可以不予追究，今天都是自己人在。”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还有一分钟，你要是不说，就不是我们几个在这里了。”

这句话就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压得齐大强冷汗淋漓。

“我……说。”

秋火明的心里松了口气。

齐大强接下来交待的话跟他预想的没多少出入。

事件的起因是一封匿名举报信，年初的时候就有调查组的成员找上了齐大强，关于秋火明同志违法纪律的事情，要他在厂里盯着秋火明，结果齐大强认为秋火明迟早要倒台了，干脆从年初开始，就偷偷贪污一些小钱。

发现没有人察觉后，胆子大了，动作多了，这才被人发现了。

秋火明问道：“为什么会找上你？”

齐大强苦笑道：“调查组的组长木旭纲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

“木旭纲、木旭兵，原来如此。”秋火明的心里一下子亮堂了起来。

上次开会的时候，齐大强跟木旭兵像是两个陌生人一样，这演技也太好了。

“除了找你，还找了谁？”

齐大强老老实实报了几个名字出来，都是一些名不经传的小角色，也就是齐大强的官大一些。

他抬头看向秋火明，“秋总，我给他们提供的资料都是明面上的，没啥价值，我一个搞生产的，能有什么好提供的，我打听下来，你每个月就拿些工资，连提成都没有戴重他们高……”

“我猪油蒙了心，是我错了。”

一个大男人，当场哭了起来。

一旁的黄大姐已经将他刚刚说的内容都记录了下来，推到他的面前。

示意他签字。

齐大强乖乖把名字签了，他虽然背后贪污使坏，但是他对秋火明的信任，让他几乎没有怀疑这张纸背后会不会有什么其它用意。

这很讽刺，明明是背刺者，却对自己背叛的对象无比的信任。

秋火明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起你的职务撤销，回车间从基层做起。”

这话一说出来，齐大强心里一松，还让自己待在厂子里，就是意味着，自己的工作保住了。

“谢谢秋总，你放心，他们要是再来找我，我就来跟你汇报……”

秋火明摆摆手，转头跟康经理说道：“康经理，你陪齐同志去人事部门，把职位交接一下，接下来，你身兼两职，要辛苦一阵子了……”

康经理站起来，“好，我这就带他去。”

齐大强是他一手提拔推荐给秋火明的，眼下由他来接手齐大强的职务是再好不过了。

彼此的面子都留住了。

等他们两人走出去了。

蒋科长问道：“秋总，这事情就不追究了？”

“我现在怀疑，有没有那么一封举报信都不一定，就是姓木的兄弟俩想摘咱们的桃子！”黄大姐气呼呼地说道。

秋火明不这么认为，厂子大了，有人拥护自己，有人反对自己，这很正常，举报信的事情应该是真的。

刚刚齐大强还说了几个人的名字，这其中应该就有那位举报人。

秋火明对这种人深恶痛绝，对厂子有意见，完全可以提，他在公司还有厂里开会的时候，都一再强调这个理念。

他对提上来的那些意见与建议，核实确定后，都会给出解决方案，并且对有建树的意见提出者，给予了一定的物资奖励。

这种情况下，厂子跟公司的运营跟管理都是健康向上的，不存在什么欺上瞒下的大事件，但是像齐大强这种，在报销或者填报清单时，中饱私囊的事情肯定是有的，这种就是人性，很难清除。

秋火明不介意这种小揩油的行为，水至清则无鱼，这点小揩油的行为不会撼动公司的正常运行。

但是超标了，就是贪污了，这个度不能越过。

“我建议，把他刚刚提供的名单上的几个人，辞退处理……”

蒋科长一脸的杀气。

黄大姐点点头，“辞了吧，反正总厂都已经关停了，咱们现在可是剥离出来，独立经营，跟私企也没啥区别了……”

厂子跟公司的性质不同，公司院里的股份占了大头，行政关系很难逾越，秋火明当下也不想独立山头，背靠大树好乘凉。

公司如果一直被掣肘的话，还有深城的工厂可以将公司的一些关键业务润走。

但是京城的公司必须存在，一方面可以网罗在京城的技术人才，另一方面公司的背景，对他的战略部署有着很重要的作用。

秋火明摇摇头，“先等等，不能动作太大，调查组的事情，我去找人问一问，直接把问题摆到台前。”

黄大姐咬牙切齿道：“能把一个一无所有的空壳子公司发展到眼下的水平，只要眼睛不瞎，秋总，你放心，我在院里也有些关系，我也找人问问。”

蒋科长附和道：“我也去问问。”

“你们不用去问，动作太大了不好，这事情说小很小，说大也很大，你们照常工作就好。”

秋火明站了起来，“出个通知，把齐大强跟康经理的职务调整，贴出来。”

黄大姐点点头，“好，我去安排。”

三人来的快，走的也快。

车子轰鸣着离开了厂区。

傍晚时分，秋火明去院里找周院长，两人上了车，往宿舍的方向驶去。

秋火明把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跟周院长说了一遍。

周院长微笑道：“处理的不错，很稳重。”

他伸了个懒腰，“我给你问了，确实有人写了举报信，你的成绩不错，上面的意思是私底下去查一下，没问题就算了，没想到木旭纲这人想趁机抓住你的把柄，这事好解决，接下来，你别管了，你毕竟是当事人……”

秋火明瞥了周院长一眼，“我得罪过他吗？”

周院长笑了笑，“你这总经理原本可是他的。”

秋火明顿时恍然大悟，“他不是升职了嘛，一个企业的总经理怕是入不了他的眼里了。”

“你做的不好也就算了，你现在啊，风头太盛……”

周院长靠在椅背上，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悠哉地说道：“不过年轻人，该气盛的时候就要气盛，死气沉沉的话，这个社会就没救了……”

“你做你该做的，我们几个还没死……”

秋火明的眼角一红，雾气从眼底升起。

声音哽在咽喉处，说不出来一个字句。

周院长瞥了他一眼，随即移开目光。

车内的收音机正在播放着新闻，大家安静地听着。

车子驶过了中关村，终于到达了小区附近。

两人住的地方并不远，步行十分钟，周院长是第一批的住户，房子后来置换过，依旧在老地方，现在看来，反而不如秋火明的新房子来的设备齐全。

下了车，秋火明把他的行李提了上去，屋内周阿姨正在做晚饭，周家只有一个女儿，成了家搬出去住了，大概知道周院长今天回家，周阿姨把晚餐做的很丰盛。

见秋火明进来了，立即拉着他不许走，秋火明也嘴馋了，当即顺应要求留了下来。

周阿姨也是退休了才回到京城，算起来，跟周院长也是聚少离多，眼下周院长退居二线，倒是有很多机会相处了。

多少可以弥补一下年轻时的遗憾。

两人都是知识分子，聊得内容秋火明很爱听，三人正在吃饭时，门打开了，周院长女儿提着一个偌大的西瓜走了进来。

“琳子，你咋来了，来，坐下吃饭。”周阿姨见到女儿顿时一脸的笑意，忙站起来，伸手把西瓜接过来。

“妈，我吃过了，今天爸回来，我就想着带只西瓜过来。”

周琳笑道：“我培育的西瓜，你们一定要尝一尝……”

她是农大的研究员，搞了一块西瓜地，培育新品种，看来她对今年的新品很满意，特意带过来给大家尝鲜。

“后天我休假，我回来，现在得走了。”

周琳走到父亲身边，弯腰抱了抱他，“爸，欢迎回家。”

跟着直起腰看着秋火明说道：“火明老弟，你吃了西瓜给我点评价……”

说完也不等秋火明回应，扭头到了门口，跟周阿姨挥了挥手，“我后天回来哦。”

门“啪嗒”关上了。

周院长笑道：“她就这性格，风风火火的。”

但是眉宇间，都是对女儿的骄傲，“每次有了一点成绩，都恨不得昭告天下。”

“就应该昭告天下，锦衣夜行多无聊啊。”秋火明快速地把碗里的饭菜扒拉完。

“我来切西瓜。”

夏夜里，周家欢声笑语传了出去，隔壁几户人家，有人议论开了。

这里住的都是一个单位的人，彼此知根知底。

“老周不是退居二线了嘛，怎么还这么高兴，权利都没有了……”

“那你就不懂了，老周辛苦了半辈子，现在才是享福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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