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进山，他跟着张建成实打实跟山里人干了一架，开了眼长了胆又挣了钱，在实战中自然打架的本事涨了不少，那回他受伤在后背上，姐姐大病刚好，没敢让她知道。

张建成从斜背的军布包里拿了一包烟给冯大川，说：“去给晓生哥送过去！要不是他，你一对十，会卸胳膊也没用！”

冯大川赶紧起来“诶！”了一声，一溜烟就跑了。

秀秀听到“上次进山”几个字，就猜到后面大概是什么了，既然张建成不让说，那说明应该是很危险的事情。

秀秀低下头，在问与不问之间选择了沉默，两个人就这么并排坐着，都不说话，只有蛋蛋站在张建成的臂弯里，咿咿呀呀地自己玩耍。

冯老根在最边上的粮车边靠坐着，他抽着旱烟袋望着这边年轻的女儿和张建成，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心情。

老根其实是个老实人，从年轻到现在，从没真正打过一次架，就是仗着个子高点，早年在镇上混日子时，都是跟在大帮汉子后面，不显山不露水，靠着点小聪明，沾点小好处。

如今他老了，没想到养了半辈子的大儿子倒是比他硬气，更没想到退了婚的大闺女还能找到赵晓生、张建成这样的靠山帮衬着。

家逢变故之后，他看的出来秀秀不嫁人的心是无比坚决的，也看得出来张建成对秀秀的关照是异于常人的，更看得出来只有张建

成这个男人开口求娶，大闺女才有可能点头嫁人。

也罢，程国强虽然出身工人家庭，将来求学前程远大，毕竟不如张建成眼下强健能干，就是蛋蛋那个娃娃，现在也和冯老根亲得很，在冯老根的眼里，张建成已然成了他的准女婿了。

冯老根将旱烟袋敲了敲，别在腰间，起身走到两个年轻人身边，躬身对孩子伸出手去：“蛋蛋，来，爷爷抱，跟爷爷玩去！”

蛋蛋总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伸出小手抓住了冯老根的衣服，一老一小缓缓走开。

剩下秀秀和张建成两人，本来就沉默，这下更别扭了，秀秀余光瞥过去，见张建成弓着腿坐在粮袋上，不准备起身，也不说话，左手捏着右手，右手捏左手，像是有多动症。

秀秀把蛋蛋喝水的瓶子递给他，说：“你喝水吧！”

张建成摇了摇头：“不喝！”

遇到困难的时候，有他在便是安全港，没有困难了，他在身边反倒觉得浑身别扭了，而且他还不说话，弄得秀秀更别扭。

秀秀叹了口气，主动问：“你们拖拉机一会儿还要拉几趟？”

谁知张建成却说：“我让于海强拉去了。”他低头捏着自己的手说：“我就在这排着，把这两车粮交上！”

秀秀明白了，原来他怕他们再遇到困难，主动在这等着呢。

秀秀觉得心里一暖，笑道：“不用！浪费你一个劳动力呢！我们在这排着不会再有麻烦了！”

张

建成却垂首，声音低沉地说：“原本我也应该在这！”

这话是什么意思？秀秀听不懂，转头看着他，觉得他的话有点奇怪，仔细想了想，似乎又不太奇怪。

毕竟按照先前她闯进他家时那种情况，他独自带着孩子，可能连这场麦收都不一定能完整地参加。

张建成被她盯得有点尴尬，转头看着她的手问：“手好点了吗？”

秀秀连忙摊开给他看：“好了，你的药管用了！”

张建成看着她手心，确实算是好了，血泡变成了黄茧，破损的地方还有疤痕，他的眼神黯淡下去，似乎有点难过。

秀秀连忙又拍了拍布包说：“手套也管用了，我干活时都戴着，冯莹莹跟我要了好几次，我才不给她用！”

说到这里，秀秀挑着眉故意骄傲地笑了，张建成看到她微笑的眉眼，忍不住牵起嘴角也微笑了。

张建成素来表情稳定，自从她病好之后，偶尔会对她笑了，大概是不常见的原因，秀秀觉得张建成笑起来的样子特别好看，是那种年轻俊逸明朗的好看。

秀秀看着他的笑颜，故意发愣，希望时间能在这一刻停留多一点，只是她不知道，其实张建成看着她微笑的样子，也是故意发愣，希望时间能在这一刻凝结。

二人相视的这个瞬间，原本是有莫名的情愫交织膨胀，却突兀进了一个长者的声音问道：“你是满仓家的小子吧！”

两个人相视的默契被打破了

，都抬头瞪着来人。

只见那长者眨着狡黠的眼睛，熟络地呵呵笑道：“真是建成啊！”

张建成瞪着来人，眼神从不悦到惊讶，然后变得愠怒无比，浑身都充满了愤怒抵御的气势，他的这个变化，只有连月来，和他相处颇深，对他过度关注的秀秀，才能感受得到。

秀秀不明白为什么张建成对这个长者会有如此敌对戒备的姿态，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那长者却看不出张建成的变化，自顾过分热络地说：“我是孙有粮啊，你有粮叔！”

张建成瞪着眼睛，缓了半晌才站起来，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叔！”，秀秀看到他的垂下的双手已经攥起了拳头。

孙有粮哈哈地拍着张建成的肩膀：“这要不贴过来看真看不出来，叔差点都不认识你了！几时退伍回来的？”

秀秀见张建成牙根咬的腮帮子都在隐隐地动，半话，她连忙站起来替他回答：“才退！”

孙有粮看了秀秀一眼，问张建成：“这是你媳妇？”

张建成立即挪了一步，挡在秀秀前面，冷冷地对孙有粮问：“你有啥事！”

“没事叔就不能跟你唠唠！你这孩子，这么多年没见，都跟叔生分了！”孙有粮呵呵地从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递给张建成。

张建成没接，孙有粮便自己点了一根，烟雾中，他操着长者语重心长的慈悲腔调说：“哎！我满仓兄弟可怜啊，这要是没出意外，

看到你长这么结实，得多满足呀！”

张建成的胸口起伏有点剧烈，他攥着拳头，侧头对秀秀严厉道：“你去冯叔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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