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了两遍，天色已经清亮，秀秀听青花讲述过去的事情，几乎已经把眼泪哭干了。

“对不起青花姐！我来晚了！来得太晚了！”秀秀抱着青花，她从小就是在农村长大的，土俗旧闻也听过不少，可她从来没接触过，对张青花的遭遇，她接受不了！

“秀秀！姐的事和你没关系！”青花拍着秀秀的手背说：“姐姐早就是半截入土的人，活着也跟死了一样，这么多年早就麻木了！你不要哭！”

“你别这么想！不能这么想！你得好好活着！”秀秀听了她这话，觉得害怕，她把这个姐姐带出来，是想赶快找到帮她的办法，她害怕青花姐不给她留时间！

张青花的语调很平静：“姐这一辈子就这样了，没什么可活的，我活着，是想让建成有个念想，不想让建成有麻烦，只要我在王家一天，王栓就不会找建成麻烦！”

秀秀抹着眼泪问：“那张建成是什么时候知道你嫁人的？”她现在了解了始末，理解张青花的顾忌，但不理解张建成对姐姐的不闻不问。

“一年多以后我给他发了电报，告诉他我嫁人的事情，76年他回来探亲，从村里人那里知道我是在父亲去世第二个月就嫁人走了，他知道了之后就对我很失望！”

青花说：“从他一踏进王家门，我就能看出他失望的眼神！家里穷困破败，偏屋里还躺着一个瘫痪的公公，他接受不了，放在

谁身上都接受不了！”

“我也能看得出来，他对我很冷淡，对我意见很大，因为父亲尸骨未寒我就擅自把自己嫁出去了，我是一个软弱的，只能寄生在男人身边的没用的女人，他不能原谅我！”

张青花说到这里，捂住了自己的脸。

她没和任何人说过自己的过往，后坡村那个地方本来就民风落后，青花不屑与那些泼辣村妇为伍，她没有朋友，心中郁结，全靠一口骨气撑着。

秀秀轻轻拉开她的手，望着青花的眼睛，沉沉地问：

“所以你才说张建成要是想知道总有办法会知道，你认为他是因为不能原谅你在父亲丧期出嫁，所以即便看到你过着苦日子，也故意不去追究原因？”

秀秀在责怪张建成，青花却不怪他，解释道：

“建成他在外当兵多年，自然对村里的事情不了解，他也不是不能原谅我，他是没时间，探亲假只有几天，走的时候他给我留了钱，他心里还是有我这个姐姐的！”

“其实我当时表现出过得很好的样子，把自己收拾利落，好好招待了他两天，王栓什么话都没敢说，他害怕穿着军装的人，建成当时穿着军装，往屋里一站就让人害怕！”

张青花说到这里，死灰似的眼睛里才闪现了半点光芒：“当时我心里是骄傲的！我的弟弟长成大男人了，正气威武，他有军功在身，没有因为我而耽误了前途，我心里其实是满足的！

”

“我当时想，再坚持两年，再有两年建成就退伍了，他回来，我就可以没有牵挂地走了！”

秀秀听到这里，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又扑到青花身上，紧紧地抱着她。

青花悲伤地落泪，她叹息着说：“我好想从这个世界消失，如果能重新来过一遍，我绝不这样活着，我绝不再害怕男人，绝不能因为男人的威胁就吓得不敢反抗！”

“但是更多的时候，我想要一个美好的来生，王栓有好几次都要把偏屋的门锁上几天，可我不同意，我伺候了那个老人这么多年，就因为不想种下罪恶的根，我还想要一个美好的来生！”

秀秀听不下去，制止道：“别说什么来生，青花姐，咱们可以创造一个美好的下半生啊！”

青花叹息着摇头：“秀秀啊！姐这辈子活得太脏太累了，不想要什么下半生！建成退伍一回来，我离开的时候也就到了，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带回一个孩子！”

提到了蛋蛋，秀秀立直了身体，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青花说：“我原本以为他会带着孩子过得很苦，一直放心不下，幸好有你在！”

“去年你重病，他像是要疯了一样，他本来对我意见很大，不愿意与王家来往，可还是让人去王家把我接过来帮着带孩子！”

“我这个弟弟，从小倔强，对人对事都很坚定，一旦认定就坚定不移，他爱护你比爱护自己

的命还要多，这谁都能看的出来！”

青花说到这里，拉起了秀秀的手：“我看着蛋蛋，看着你，实在没办法撒手过去，我原本是盼着你能和建成好好地成了家，我知道建成他是非你不可，我这个弟弟我最了解……”

“青花姐！”秀秀彻底听懂了张青花的心思，原来她一直都想给张建成安排好生活！秀秀坚决地说：

“我不嫁人！我之所以退婚就是因为一辈子不想嫁人！你难道想让我嫁给张建成，一辈子伺候他伺候孩子，围着灶房锅台永远劳累吗？我不要过那样的生活！”

青花紧蹙眉头，幽幽地解释：“秀秀！我弟弟建成他是一个好男人，姐向你保证，他绝不会让你受苦，你在张家不会受苦！”

秀秀反拉着青花的手：“他那么好，不照样对你这个亲姐姐的婚姻和生活不管不问？你才是真正张家的人，可你受了这么多年的活罪，他不照样不知道吗？”

“秀秀！”张青花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秀秀说：“你不能再瞒着他了，青花姐，你不能再过那样的日子了！”

“别！秀秀！”青花急迫地请求道：“因为嫁得又远又穷，所以我的事情，小溪村没有人知道，你千万不要告诉建成，我不想让他知道！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秀秀急得红了眼：“你是想要自我牺牲到死吗？”

“这不是自我牺牲，是我自己处事不行，性格软弱不敢反抗，

识人不明，稀里糊涂就把自己的终身葬送了，等到想回头的时候，一切都太晚了！这都是我自己的错！”

青花满面哀伤得让秀秀心都碎了，她悲悲切切地请求道：“我活得太肮脏太罪恶，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秀秀！我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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