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琳与黑暗[jing]灵并排走着，天刚下过雨，灰蒙蒙的，林琳一脚深一脚浅地踩进泥地里。

  人类的居住地距离魔域不是太近，但黑暗[jing]灵有自己的办法。

  刚离开城堡，菲克斯向林琳伸出手的时候，林琳还感慨过这家伙真是体贴细致，并不像看起来那样冷漠，结果下一秒就被人背沙袋一般扛在了肩膀上。

  黑暗[jing]灵身形瘦削，肩膀上更是没几块[rou]，林琳仅仅来得及松鼠一般拽紧他的斗篷，便如同炮弹原地弹[she]出去。

  腹部抵在瘦削坚硬的肩膀上，林琳庆幸自己昨天晚上并没有吃太多，不然全部都会吐出来。

  林琳甚至来不及看周围经过了怎样的森林和石窟，只能够感受到光线的明暗变化，直到[jing]灵的速度终于放缓，她才克制不住地使劲敲打|黑暗[jing]灵的背部，示意对方将自己放下来。

  菲克斯平静地站立在旁边，看着林琳扶着树干干呕。

  并没有吐出来东西，林琳默默擦嘴，看向这一次出行的目的地。

  远远地能够看到人类的村庄，有点像林琳大学时期看的侦探美剧中常见又暗含危机的小镇。典型的美式松散建筑，白墙红顶的独栋小房和用篱笆围成的院落。

  林琳后悔自己穿了件单薄的裙子，风还是有点冷的，她试探着拽了拽黑暗[jing]灵的斗篷，对方没有反应。

  林琳便掀起斗篷的一角，往自己手臂上盖了盖。

  直到靠近村庄。

  林琳松开菲克斯的斗篷，很自然地走到更前面的位置，作为人类主动承担起[jiao]涉的职责。

  斗篷下的黑暗[jing]灵看了她一眼，没有开[kou]。

  林琳走向蹲在村[kou]看蚂蚁搬家的招风耳小男孩。那个孩子有着一头暗红[se]的卷发，鼻梁上的雀斑清晰可见，个头也不太高。像那种勇者漫画里第一集会出现的给主角引路的NPC。

  决定就是你了！开启我新世界冒险征程的引路人！

  “你好，请问……”

  林琳刚开[kou]，男孩抬了头便尖叫出声：“不要吃我！”

  新世界的冒险征程结束了！

  林琳捂住双耳，回头看向黑暗[jing]灵，却发现对方的脸完全隐藏在兜帽之下。

  哦，是对我说的啊。

  林琳摸了摸脸，确认自己在魔王城没有沾染什么鳞片或者绒毛，认真向男孩解释：“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不吃小孩。”

  也许这个封闭的镇子没见过东方面孔？林琳自我安慰。

  她靠近后男孩连连后退，完全是吓的屁滚[niao]流的样子：“女巫！黑发女巫来吃人啦！”

  那男孩蹦跳起来比兔子还快，一溜烟消失进村庄里。

  林琳扭头看向黑暗[jing]灵：“你知道黑发会被认为是女巫吗？”

  “知道。”黑暗[jing]灵并未隐瞒，“尤其是这种边缘村庄，他们更坚信黑发女巫会带来灾难。”

  林琳重新打量看上去低调的黑暗[jing]灵，终于知道了哪里不太对劲。

  这个家伙应该不太喜欢自己。

  他虽然听从魔王的命令顺从自己，但也不介意在一些小事情上看她招惹麻烦。

  林琳叹了[kou]气，不知为何，这一瞬间，她脑海中瞬间闪过好几个曾经共事过的同事的面庞。

  成为社畜的好处之一，正确摆正自己的位置，以及对他人不要抱有太多希望。所以这点小麻烦对于林琳并未造成影响。

  “那要怎么搞到食物呢？”林琳问，“你这么厉害，总有办法吧。”

  成为社畜的好处之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路过的行人林琳都能顺手给他戴一顶高帽。

  黑暗[jing]灵因为林琳过于直白的夸赞而顿了顿，黑暗[jing]灵之间并没有夸奖他人的传统，其他生物更不会对黑暗[jing]灵表露善意。

  所以。她是在讽刺挖苦他么？黑暗[jing]灵向来以恶意揣测人心。

  但菲克斯也不在意这些。

  “我们可以去仓库……取一些食物。”菲克斯看向林琳，他知晓人类中有一部分过于端正愚昧的人，以盗窃为耻。

  然后他听到女[xing]十分轻松的声音：“好啊。”

  不愧是被魔王选中的女人，毫无芥蒂地接受了这个方法。

  -

  林琳不得不承认，黑暗[jing]灵确实是[jing]灵中较为特殊的一类。

  虽然拥有着传统[jing]灵修长的躯体和灵巧的双手，却没有相应的清高的品格，而是更擅长做一些[ji]鸣狗盗的事。

  不过林琳也不太确定这位五星杀手之前有没有去别人家偷过红薯，说出去还蛮丢人的。

  菲克斯动作麻利地将仓库中的红薯和白菜套进袋子里，两人成功在那个小屁孩整个村喊叫“女巫来了”的混乱情况下偷得不少食材。

  林琳则是顺手又抓了一把晒干的粉条塞进袋子，改善自己的伙食。

  黑暗[jing]灵抬眼看了一眼，没做过多评判。

  林琳先开了[kou]：“吃炖菜不能没有粉条子。”

  黑暗[jing]灵平静垂眼。

  可恶，这个世界没人能领会东北[kou]音的乐趣！

  林琳并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物价，但是她觉得魔王给的工资应该是还不错的，她估摸了一下，从[kou]袋里掏出两枚金币，放在原本用于摆放红薯的木箱上。

  “你在做什么？”黑暗[jing]灵低声询问。

  当然不是真的在问林琳做什么，黑暗[jing]灵的视力良好，他只是不理解林琳的行为。

  林琳想了想：“[jiao]换？”

  毕竟这个村庄的人不会将东西卖给她这样的“黑发女巫”，想拿到食物她只能用不太光明的手段。

  黑暗[jing]灵皱眉：“一枚金币足够你打包的这些东西。”

  “哦，谢谢，”林琳将放在那里的两枚金币收回一枚，重新定价。

  菲克斯才不是在纠正她红薯的物价，以黑暗[jing]灵的思维来看，林琳这完全是傻瓜行为。

  她在做什么，用金币打水漂吗？

  菲克斯没再说话，他伸手将林琳放在箱子上的金币一并取走。

  林琳瞪大眼睛，她隐约猜测出黑暗[jing]灵属于地底生物毫无道德的邪恶习惯，她不想和菲克斯在这里争吵，她将又一枚硬币放在木箱上。

  动作灵巧的黑暗[jing]灵再次收走一枚。

  好家伙，你搁我这进货呢？

  林琳这个劲儿上来，她将一枚硬币压在木箱上，然后怒视黑暗[jing]灵。

  反倒是菲克斯先开了[kou]，青年的语气不太好，声音依旧又低又轻，像是质问一个脑子不正常的人：“你在做什么！”

  林琳压低声音：“我们偷了他的东西，我应该给他一些补偿。”

  黑暗[jing]灵对此持有完全相反的想法：“主人没有看到，我们的行为就不叫偷，九岁的孩子都知道该怎么办。”

  如果被主人发现了，那应该叫抢劫吧？

  林琳一把拽住黑暗[jing]灵的手臂，以防这个固执的黑暗[jing]灵又一次将金币拿走，她抬了头，贴近[jing]灵斗篷下的脸庞：“人类的九岁小孩不会这样。”

  林琳看清菲克斯冷冷的讥讽的神情。因为黑暗[jing]灵的脸总藏于兜帽之下，并且也不主动说话，她之前一直以为这家伙是个沉默寡言，没有表情的人，现在看来也不全是。

  两人在[yin]暗的仓库中僵持了两秒钟。

  菲克斯先移开视线。

  林琳发现她直视黑暗[jing]灵的眼睛后，菲克斯的视线总会快速移开。

  [jing]灵纤长的眼睫遮蔽眼中的神[se]，似乎是本能的逃避对视。  在动物中也是这样，弱势的一方会率先移开视线示弱，避免冲突进一步爆发。这是一种不动声[se]的妥协。

  菲克斯的态度软了下来：“按你的来。”

  林琳眯眼，菲克斯虽然有着自己的小算盘，但是只要她态度稍微强硬点，他很快就会屈从，这种屈从感明显已经超出了魔王给与的任务的界限，更像是本能。

  这真的很奇怪，因为他明明比自己强大很多，被自己抓住手臂的时候却像一只被捏了后颈的猫。

  林琳有一种大战临近，对手突然投降的尴尬，她安静下来，[chou]回手。

  安静之中，黑暗[jing]灵先抬起头，他的眼神变得机敏而戒备。

  在林琳还未开[kou]询问的时候，黑暗[jing]灵伸手将她按进怀里，迅速屈膝躲避至仓库中的旧书柜后。

  林琳的面庞撞进青年怀里，好在[jing]灵喜欢用柔软亲和的编织物做衣服，所以林琳只撞上了柔软的织物和温热结实的躯体，她的鼻子并没有太疼。

  和林琳的茫然迟钝不同，菲克斯正在警戒开启仓库门的家伙。

  他有些担忧是不是那个红毛猴子叫喊着“黑发女巫”，引来了附近的战士或者游侠，那群穷得叮当响的家伙只要给钱什么活儿都愿意接。

  菲克斯虽然能够解决他们，但会那会让事情变得很是麻烦。没有黑暗[jing]灵愿意招惹麻烦，他们更愿意在猎物落单的时候，或者用毒用箭等一系列简单快速的方法解决一切，然后迅速离开。

  随着钥匙的转动，大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菲克斯注意到，门发出声响后，怀中的人类女[xing]明显紧张了起来，她伸手拽紧了他胸[kou]处的衣服，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她不害怕黑暗[jing]灵，但是惧怕人类。

  菲克斯甚至有点想笑，如果进门的是他，黑暗[jing]灵第一时间就会发现这样细微而急促的呼吸，很快就会知道有个没有经验的小毛贼在盗窃了。

  所幸来人并不是战士和游侠，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夫。男人骂骂咧咧地拍了拍裤腿上的土，似乎在和老婆争执的过程中落入下风，被骂着过来干活儿。

  箱子被好好地合着，所以农夫并未发现仓库被窃，他踮起脚去取缠绕在墙壁钉子上的粗绳。

  然后，农夫有些迟疑地，缓慢地转过了身。

  这实在是只再容易解决不过的蚂蚁，菲克斯不动声[se]地将怀中试图探头看清形势的女[xing]按回胸[kou]，属于地底生物纤长而漆黑的手掌扣在林琳后脑处，而后安抚[xing]地轻轻抚摸。

  和被自然宠爱的森林[jing]灵相仿，黑暗[jing]灵也有着驯服动物的小天赋，他们轻盈的触碰并不招惹反感。

  菲克斯另一只手轻轻调整手腕，专注地凝视着农夫，[jing]巧的袖箭发出准备好的细小声响，只等猎物靠近。

  林琳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她余光瞟到菲克斯藏在手腕的袖箭。

  她也听到了农夫的自言自语，能够猜测出是仓库的主人回来了。

  菲克斯准备袭击这个人类。意识到这一点的林琳开始警觉。

  黑暗[jing]灵曾经平静地告知她，他杀死过人类。

  如果任由眼前的黑暗[jing]灵出手，农夫怕是会没命。

  林琳试图伸手去拉拽菲克斯手腕的袖箭，这一次却不像硬币那样好抓住，菲克斯动作敏捷地避开了她，用袖箭瞄准对这一切毫无知觉的农夫。

  和之前一样，如果林琳没有做出强硬的姿态，黑暗[jing]灵就按自己的想法来。

  林琳眼看着他乌木般的手臂停顿到一个合适的角度，黑暗[jing]灵银[se]的眼瞳中没有任何情绪，是空无一物的暗杀机器。

  如何才能打断他。

  要态度强硬么？得多强硬才行？

  林琳脑子里闪过无数古早狗血剧的桥段。

  林琳一手拽住了菲克斯抬起瞄准的手臂，另一只手一拳揍上黑暗[jing]灵的侧脸。

  动作不大，力度不小，声音被农夫的脚步声遮掩。

  林琳眼瞳睁大，屏住呼气，心脏跳动得飞快，和恐惧相比，她更多的是尴尬。

  如果黑暗[jing]灵骂她神经病怎么办！她现在真的有点像神经病！

  千万不要继续尴尬下去了！林琳是每次睡觉前会回顾一下自己人生中的尴尬高光的类型。

  时间仿佛按下暂停键，林琳看到黑暗[jing]灵缓慢地，缓慢地回头。

  菲克斯微微低头，有些诧异的模样。

  林琳依旧眼睛瞪得圆滚滚，干脆一条路走到黑，不给他反应的机会，伸手狠狠按住黑暗[jing]灵的嘴，以免他说出什么可怕的言语。

  农夫在地面上捡起被他乱扔的一块皮革，然后走出了仓库。

  林琳紧绷的情绪松懈，她收回捂着对方的手掌，手有点抖。

  林琳感受到黑暗[jing]灵依旧注视着自己，似乎是在等待她先开[kou]。

  “你不能杀他，他是无辜的，”林琳解释，“我们不能偷窃了他的东西，还杀了他。”

  黑暗[jing]灵抬了薄薄的眼皮，反驳：“你已经留下了金币。”

  林琳没再和他争辩，转变态度，仰了头好声好气地和他道歉：“我刚刚不是有意的，你的脸痛不痛？”

  黑暗[jing]灵的反应比她想象中更为平和。

  “嗯？不是有意的？”黑暗[jing]灵拖长了音节，他似乎有些困惑，“你不是有意奖励我的？”

  原本一脸歉意的林琳表情空白两秒：“什么奖励？”

  她比黑暗[jing]灵更为困惑。

  “哦。”菲克斯低了头，想起人类中没有女[xing]施|暴也是赐福的文化，“没什么。”

  他并不会因为被揍了一拳生气，因为林琳对他造不成任何致命伤，唯有真正的伤害才是惩罚，以黑暗[jing]灵的说法，她这样孱弱的女[xing]无论对他做什么都是奖励了。

  然后菲克斯感受到林琳的呼吸又暂停了一下。

  黑暗[jing]灵的感官实在是敏锐，即使不用眼睛去看，他也能从她微微停顿的呼吸中读出迟疑，试探，歉意一类的复杂情绪。

  好吧。年轻的黑暗[jing]灵有些不屑地想，也许在人类文化之中，林琳确实做了一件很冒犯的事情，所以她才会那样紧张。

  真是可笑，菲克斯感受到面部残留的疼痛，如果她真的为此抱歉，就不会打他了，道歉只是因为担心被黑暗[jing]灵报复而给予的劣质糖果罢了。

  菲克斯想尽快离开这里，结束任务。

  然而面前的女[xing]向他伸出了手。

  而后他刚刚被揍了一拳的，微微发烫的面庞被人类女[xing]伸手轻轻抚摸。

  人类的体温比黑暗[jing]灵更高，以至于没有被揍到皮肤也跟着一起发烫起来。

  菲克斯抬眼看向眼前的人类。她的肌肤更为柔软[chao]湿，不像黑暗[jing]灵那样干燥紧绷，被指尖抚摸过的地方像是要留下什么[chao]湿的痕迹似的。

  菲克斯甚少和女[xing]接触，更别说这种柔和的，被温润眼眸凝视的状态。

  她不应该这样看他，菲克斯移开视线。她应该厌恶，畏惧，鄙弃，这些才是他更适应的常态。

  实在是古怪的感觉，菲克斯忍不住偏了偏头，感觉被触碰的地方有点[su]麻。

  然后，他听到女[xing]柔和的声音：“这才是奖励呢。”

  林琳像是触碰楼下的黑猫那样抚摸黑暗[jing]灵的面庞，她发现了，用应对动物的手段对待非人类更为有效。

  如她猜测的一样，黑暗[jing]灵银[se]的眼瞳闪动了一下，他变得温和了一些，似乎很是受用这种动作上表现出的亲近。

  黑暗[jing]灵乌木[se]的手掌缓缓罩上林琳触碰他面庞的左手，温度更冷一些，漆黑的颜[se]笼罩浅白的皮肤，像是黑暗之物黏腻地沾污纯净。

  林琳感觉到青年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掌，像是在试探她缺乏锻炼而过分柔软的手掌有多脆弱地，觉察到她的皱眉后便立刻松开。

  林琳便也觉得这是被猫抓一样的玩闹[xing]质的触碰。

  只是，如果有好心的曾经和黑暗[jing]灵打过[jiao]道的老猎手在这里，就会告诉林琳。

  黑暗[jing]灵喜欢试探他感兴趣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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