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过得实在是过分充实，回到魔王城已经是夜晚。

  夜晚的魔王城更符合人们对于反派的刻板印象，林琳看着那些倒挂在树上的蝙蝠，一副看待归巢的鸟儿的慈祥面庞。

  城堡内部更温暖一点。林琳解开用来绑头发的缎带，让在人类地盘时被雨水濡湿的头发披散在肩膀上，风属[xing]的史莱姆在她头发上蹭过一阵，吹走过量的水分。

  动作麻利偷红薯的黑暗[jing]灵，被雨水淋湿了的女巫。

  真是说不准两人谁更丢人，林琳有点不着调地想。

  林琳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黑暗[jing]灵，对方有所感应地抬眼，不知她为什么突然回头。

  林琳耸肩，然后扶着冰冷的扶手向城堡地下走去。

  城堡原本就比较[yin]暗，地下的位置更是。

  回来的路上太冷，又是不被阳光照[she]的夜晚，林琳披着属于黑暗[jing]灵的斗篷，因为身高差异，披风过长的尾端被[jing]灵优雅地打了个结。

  林琳指挥黑暗[jing]灵将今天的战利品放入地下仓库，她裹着斗篷站立在门[kou]，看着仓库里堆放着的乱七八糟的杂物。

  这是个半开放的空间，每个魔物都能将自己的东西放进去，大都是以人类视角来看没什么用的玩意儿。

  粗细不一的树枝，圆扁不一的鹅卵石，林琳捡起一朵半枯萎的花朵。

  菲克斯利落地将东西搬运完毕，就看见林琳举起花朵对着头顶的暖灯照着看的模样。

  光线透过纤细的花瓣，能够看清里面细致的纹路。

  她很是认真地端详着这朵半枯萎的花，黑暗[jing]灵都不知道她在认真什么。

  “我在想，”林琳扭过头看向菲克斯，“我好像越来越融入这里了，今天被村子里的人叫女巫竟然没有伤心。”

  菲克斯想起今天应该是林琳第一次见到这个世界的人类。

  “只是远离族人而已，”菲克斯说，“并不会死掉。”

  与人类相同，黑暗[jing]灵也是群居动物。

  林琳点头，和这个相比，她更好奇另一件事。

  与仓库门相对的墙壁，有另一扇大铁门正打开着。

  林琳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扇门打开的情况。

  “这个房间是做什么的？”林琳指向铁门。

  “哦，”没有斗篷的遮挡，灯光直接照[she]到黑暗[jing]灵的面庞，银发的[jing]灵有点发蔫儿，青年收拾好手头的东西后有些散漫地开[kou]，“养猪的。”

  林琳想起养深渊野猪的艾丽大婶，以及有毒的吃了就会吐的猪[rou]：“地下养猪？那些猪不用见光么？”

  黑暗[jing]灵那种冷模冷样的劲儿又上来了：“你猜它们为什么叫深渊野猪？”

  “好吧，”林琳表示认同，一手拽着便宜保镖的手臂免得他跑了，一手敲了敲所谓的“养猪的”铁门，然后推开。

  出现在林琳眼前的是一条幽暗的隧道，看上去十分符合魔王城堡的[yin]森气质。

  隧道并不长，靠近隧道里面的光亮越来越明显。

  林琳忽然停下脚步。

  林琳的鼻子在空中嗅了嗅：“菲克斯，我好像饿出了幻觉。”

  双手抱胸的黑暗[jing]灵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林琳说：“我闻到了饭香。”

  很怪，反正就是很怪，感觉闻到了很香的炖菜味。但是这里好歹是猪圈，说闻到饭香显得很不尊重自己和野猪。

  菲克斯说：“我不建议你称之为饭香。”

  黑暗[jing]灵露出了相当明显的，不理解的神[se]，但他在克制这种情绪。

  林琳决定沉默。

  又走了一阵，林琳擦了擦嘴边并不存在的[kou]水，十分愧疚：“真的很香。”

  黑暗[jing]灵就当没听到这句话。

  来到隧道尽头，一大团白汽从里面的房间飘出，还有清脆的切菜声，煮饭的咕嘟声，以及切菜人哼唱小曲儿的声音。

  林琳进门，早上刚打过招呼的艾丽大婶相当热情：“你怎么会过来？”

  艾丽大婶一如既往地忽视了菲克斯。

  林琳则是盯着艾丽大婶儿正在利落切着的一大堆新鲜的笋发呆。

  艾丽大婶儿旁边有一[kou]巨大的黑锅，里面煮着切好的新鲜的白菜、土豆、胡萝卜和玉米，看起来鲜香美味的汤汁热气腾腾地冒着泡泡。

  这是一锅营养均衡，[se]彩丰富的炖菜。林琳咽了咽[kou]水，眼巴巴地看着艾丽添了笋后，又加了木耳和香菇。

  香菇玉米浓汤！林琳馋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真就猪吃的都比我好。

  快把我放圈里！

  “怎么能先放白菜呢！那个好[shu]，最后会煮得过烂[kou]感不好，应该先放笋和玉米！”林琳提出建设[xing]意见。

  艾丽大婶儿认为林琳的建设[xing]意见没有建设[xing]：“没人在乎那个，事实上，野猪根本不关心[kou]感好不好。”

  “我在乎，”林琳说，“给我盛一碗！”

  正在[shu]练切菜的艾丽大婶停下动作，她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才看向林琳身后的黑暗[jing]灵，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一些解释。

  黑暗[jing]灵缓缓看向别的方向，不参与任何讨论。

  林琳获得了一碗鲜美的香菇玉米浓汤，好吃到流泪。

  艾丽大婶一边安慰她，一边纠结开[kou]：“没事，你多吃几碗，猪饿瘦了没事，别饿到你。”

  林琳泪流的更凶了。

  今天一整天白干了。算了，亲自偷的红薯，吃着更放心。

  她擦干眼泪：“以后能给我单独煮一锅吗?”

  不太想和猪吃大锅饭。总觉得下一秒，我要进猪圈了。

  林琳得到了艾丽大婶儿以后有猪一[kou]吃的就有她的一[kou]的承诺，满意离开。

  林琳和黑暗[jing]灵离开城堡的地下长廊。

  走到林琳房间的门[kou]，两边的墙壁散发着淡淡的锈红[se]，林琳停下脚步。她记得自己身上的斗篷是黑暗[jing]灵的，伸手解开斗篷系在脖颈处的绑带。

  黑暗[jing]灵就站立在她身后，只要将她送回房间，菲克斯今[ri]的任务就完成了。

  并非故意，但是当林琳头去解绑带的时候，她轻轻嗅了一下上面的味道。

  什么味道都没有，十分干净。

  不如说，正是因为什么味道都没有，林琳反而在意了一下。

  这里的魔物们大都有着自己的气息，就像火焰史莱姆会有灰烬的味道，岩石史莱姆会有泥土的气息。更高阶的龙族，有着冰冷的大理石一般的又冷又凉的味道，魔王本人则是有一股糕点一般甜腻的香气。

  黑暗[jing]灵什么味道都没有，像是刻意抹除的。  林琳已经将斗篷解下，她有些尴尬地拿在手中，觉得自己应该尊重其他种族的文化：“上面好像染上了我的气味，我清洗一下再给你？”

  没有斗篷的遮掩，林琳这一次能够清晰地看到黑暗[jing]灵的反应。

  青年在林琳开[kou]后垂下纤长的银[se]眼睫，看向林琳手中的斗篷。

  他露出了轻微的思索的模样，视线顺着斗篷扫过林琳在昏暗之中白皙的手指。

  那是与黑暗[jing]灵完全不同的肤[se]。

  “不需要。”黑暗[jing]灵说。

  菲克斯向斗篷伸出手，他避开了斗篷和林琳肌肤接触最为紧密的，领[kou]的位置，而是拽住了帽檐，以[jing]灵修长纤细的身形，动作轻巧地[chou]回了斗篷。

  黑暗[jing]灵说：“不需要清洗。”

  林琳点了点头，她今天淋了点小雨，人也有一点犯困，脑子的转速十分缓慢：“今天谢谢你了，那明天见吧。”

  按照林琳对这群魔王干部考勤的了解，应该后面的好几天都是菲克斯值班了。

  林琳没有得到黑暗[jing]灵的回应，但她已经知晓不能用人类的思维去考虑黑暗[jing]灵，所以她只在最后进入房间，关闭房间门的时候奇怪地看了默不作声的黑暗[jing]灵一眼。

  皮肤漆黑的银发青年手里握着那件斗篷，他的视线平淡地落在林琳身上，俊秀的面庞被撒下卧室中透出的暖光，看上去竟然显得柔和了许多。

  林琳有些迟疑地，在对方的凝视中关上了门。

  门缝轻轻关闭，将房间内暖黄[se]的灯光彻底隔离。

  光亮所造成的微微的灼烧感消失，菲克斯低下了头。

  黑暗[jing]灵一向善于将自己的一切藏匿，想法，气息，味道。

  他凝视了两秒手中的斗篷，想起人类女[xing]迟疑的，有些不好意思的言语：“上面好像染上了我的气味”。

  然后，一向灵巧的黑暗[jing]灵难得有些动作迟钝地，缓缓地捏起斗篷。

  他低下头，高挺的鼻尖轻轻蹭过斗篷领[kou]的位置，那里曾经紧贴着女[xing]柔软的颈窝。

  菲克斯闻到了散发着暖意的浅淡香气。

  或者说他终于真切地知道了这个味道是怎样的。

  今天一整天嗅觉灵敏的菲克斯都能够闻到这股若有若无的气息，让他有些心烦不宁。

  来自于异世界的人类女[xing]完全不知道外面世界的规则，黑暗[jing]灵中最弱小的孩子都比她能够保护自己。

  弱小，固执，不懂变通，甚至还妄图保护和她完全不相关的农夫。

  【那明天见吧。】

  黑暗[jing]灵想起女[xing]所说的言语。

  黑暗[jing]灵之间并不存在这样虚伪客气的文化，菲克斯并不喜欢这样[cao]率轻慢的约定。

  毕竟，如果约定好明天相见，他今天晚上就开始等待了。

  -

  虚无的空间，所有的一切都是白茫茫的，也无法看清周围的边界。

  林琳努力看清四周，这才发现自己没有手和脚，而是像是一小团轻飘飘的棉花糖浮在空中。

  可恶，这是什么可怕的诅咒吗！

  林琳尝试了几次，终于能够通过意识来控制自己的漂浮方向。

  周围都是虚无的，但是唯有一个方向让人感受到温暖，就像扑向火焰的飞蛾，林琳努力向温暖的，柔和的方向飞去。

  林琳奋力飞去，越是飞向那个方向，她的身体越是轻盈。

  越飞越快，林琳终于来到了那个让她感受到温暖的中心。

  这下林琳知道了，这是梦。

  因为除了梦境，她怎么可能会明明漂浮于某个人的面前，却看不清他的脸？

  出乎林琳意外的，梦中的人却十分[shu]络地向她伸手，抚摸了她的头顶。

  被对方抚摸过的地方温暖舒适，像是陷入最为舒适的晒满了太阳气息的棉被，林琳没忍住轻轻蹭了蹭那人的手心。

  那人并没有开[kou]，声音却传入林琳的脑海。这十分奇怪，就好像他并不用嗓音发音，但声音像是通过意识直接传入了林琳的大脑。

  “又来了吗？”

  温和的声音像是招呼偶然停留在窗沿的鸟雀。

  【又】来了？林琳疑惑。

  她绕着那人在空中飞行着转了一圈，确认自己不仅无法看清他的面庞，就连他的穿着也很不确定。

  很奇怪，他的形象在林琳脑海中成不了影像。就好像他既可以是长发也可能是短发，既可能穿着优雅端庄的长袍，也能[luo]|露身躯仅裹着一块缠在腰间的白[se]布料，亦或他并非人类的姿态。

  他的身形倒影在林琳视网膜中，林琳却无法解读他的分毫。

  林琳没有关于这个人的记忆，但是当他声音温和地与自己打招呼的时候，林琳有一种本能的羞怯。

  然而，还没等她羞怯几秒钟，那人抬手，虚无的空中出现了相当丰富的，看上去来自于世界各地的美味食物。

  林琳眼睛一亮，像欢快的鸟雀一样一头栽进了食物的海洋之中。

  “痛……”

  林琳从梦中醒来，额头是梦境中猛然磕在床头的红痕。

  虽然已经改善了伙食，但是从深渊野猪饭盆里抢到的食物显然没有梦中[jing]致美味。

  “我为什么会梦到从来没见过的美食啊！”

  琳琳并不觉得自己有这样非凡的想象力。

  做四休三，周三是她的休息时间。林琳努力在魔王的书柜里翻找和梦境相关的书籍，顺便从里面找到了几本这个世界的美食图鉴。

  她梦中所看到的食物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

  没有假期的魔王大人正在批阅手中的文件，他的注意力一次又一次放在了林琳身上。

  只要是工作以外的事情，魔王都有着莫大的兴趣：“是预知梦么？一直做类似的梦很有可能是预知梦，那可是相当稀少的才能。”

  “预知什么？预知明天的晚饭吗？”

  林琳本身并不信这些，更何况和美味的食物相比，那个看不清面容的男[xing]才是她真正在意的家伙。

  好吧，他也不一定是男[xing]？毕竟没有看清脸。林琳脑内乱七八糟的。

  “看不清脸的人？”魔王刚刚被林琳怼了一句，委屈巴巴地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工作中去，“是不是魅魔进入了你的梦境？梦中的魅魔看不清脸，不过你的梦会变得黏黏的。”

  唔？林琳合上手中的书本：“除了魅魔呢？还有哪些种族是会进入梦境的？”

  “能够进入人类梦境的生物太多了，”魔王散漫地给手中的文件盖上了【通过】字样的章子，“恶魔，食梦貘……”

  “对了，”给下一份文件盖好章的魔王抬起头，他似乎对于自己的玩笑十分得意。

  “神也看不到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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