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切片?(4)
两页纸上的文字都是竖列排布,没有标点,用的还是文言文。若是旁人看到,难免眼晕。
宗叡却不会被难住。他在平大汉语言文学学院任职,理解文言文是最基础的专业素养。虽做不到一目十列,却也快速读出云望舒究竟写了什么。
开头是一句警示,要宗叡一定留意,不能让司誉发现这两页纸的存在。
宗叡读过,神情愈肃。
接下来,云望舒又解释,他知道自己这话说得唐突,宗叡与司誉是一对爱侣,按说不该对司誉产生怀疑。但是,既然已经看到这里了,请宗叡先继续往下读,了解一下他的经历。
紧接着的句子,于宗叡来说,堪称石破天惊。
云望舒写道,他并非这个世界的人。
这句话有两重意思。其一,他的世界并不像宗叡的世界一样,有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小小一个方盒便能映出世间万事万物,衣裳脏了有“洗衣机”,人渴了有“饮水机”。还有那能与人千里传话的“手机”,于云望舒而言,都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东西。
两页纸写不下多少细节,云望舒也强调自己不知道能“出来”多久——这个说法,让宗叡再度疑窦丛生——即便如此,他依然用了很大篇幅来表达自己对在这个世界所见一切的惊愕,可见云望舒看到此间一切时受到有多震撼。
至于第二重意思,则是他的世界,并没有一篇《上林赋》。
云望舒对此非常笃定。他写,若自己的世界也有此赋,自己绝不可能从未听闻。而宗叡看看他的字,便觉得这话十分可信。
如果“云望舒”果真不是自己[jing]神不稳时幻想出的人物,他恐怕生活在一个古代世界。那里的文明进程远远没走到工业革命,所以对方才会对各种现代家电那么惊愕赞叹。
在这同时,云望舒有一手好字,能落笔成章。这意味着他受过良好的教育,有说“我不知道这篇赋,说明我的世界根本没有它存在”的底气。
总之,在看到书桌上散落的篇章之后,云望舒对写赋之人极为赞叹、大是神往,和司誉反复说起,自己很想与《上林赋》的作者相[jiao]。
司誉听过,笑着告诉他,真正的作者已经在千年之前被埋葬,在书房里落笔的只是一个书法爱好者。
云望舒由此察觉,他的世界与眼下世界有截然不同的历史发展。不过,两边的文字倒是同出一源。
庆幸意味从宗叡手中纸页流露出来。毕竟有这点在,云望舒才好给宗叡留信。
以上是第一页纸的内容。落笔之人用词[jing]悍,要是其他时候,宗叡恐怕会想到把这么一篇以古言话今朝的文章带到课堂上,给同学们分享。可当下,他思绪比先前更乱了十倍、百倍,唯独能想到的,就是尽快翻到下一页,看起留信人另写下的内容。
写完自己的来历,云望舒又谈起他与司誉是如何相[jiao]。
他告诉宗叡,与自己相识的时候,司誉用了另一个名字,“沈既白”。
那会儿云望舒所在的世界颇动[dang]危险,一种诡异病症在人群之间蔓延。发病之人形若死尸,偏偏能走能动。又没了理智,只知道追寻活人血[rou]充饥。
宗叡看在眼里,喉结滚动。
丧尸……?
他虽然对古典文化情有独钟,却也看过很多现代娱乐作品。云望舒的描述,让他一下子联想到大名鼎鼎的《生化危机》《行尸走[rou]》等作品。
可在这些作品里,主角们身为现代人,有枪械等诸多热`武`器能用,尚且生存艰难。轮到云望舒所在的世界,那里的人要怎样坚持下来?
宗叡往下看的速度更快了。可惜的是,大约还是考虑到“出来”的时间限制,云望舒并未多谈自己的经历。他的主要笔墨都落在“沈既白”身上,讲自己那会儿遇到事故,同样发病,却意外地留有理智,可以控制自己不去伤人。云望舒便强令自己远离城镇,终[ri]游走山林。在这儿,他遇到了半点不怕自己的“沈既白”。
“沈既白”对云望舒颇关怀照顾,又告诉他,他这么做是因为云望舒之前救过自己。
在给宗叡的信上,云望舒坦言,自己根本不记得“沈既白”。他救过的人太多了,其中很多都是顺手为之,怎么可能将那一张张面孔印在心间?
可对“沈既白”来说,云望舒似乎是极不同的存在。让他可以在这父母亲亲手杀死发病的子女、夫妻因一个伤[kou]反目成仇的年代,无怨无悔地跟在云望舒身边。
云望舒写,最开始的时候,他不断提醒“沈既白”远离自己。自己虽然能控制对活人的食[yu],可“沈既白”直愣愣地立在自己身边,他还是会有所不适。
可沈既白不听。非但不听,还会猎杀其他发病者,从他们大脑里扣出一种奇怪的珠子,送到云望舒手边。
他和云望舒解释,自己曾经看过其他发病者抢夺珠子的画面,所以猜测这种珠子对云望舒有用。
其实不用“沈既白”多说,云望舒看到珠子,本身就有“这东西对我有好处”的直觉。
他就像从前嗑瓜子那样,把珠子一个个嗑掉。“沈既白”就在一旁看他,眼睛亮亮的,像是在为眼前图景高兴。
云望舒:“……”他自然应该感谢“沈既白”,可还是那句话。亲父母、兄弟、夫妻都会因为对发病的恐惧兵戈相向,“沈既白”却从头到尾都对他毫无惧怕,偶尔自己闭目养神,还能听到他念叨一些奇怪的话,譬如“统统,云哥哥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偏偏身上带毒,好可惜”。
谁都会警惕。
警惕的云望舒,在嗑多了珠子、愈发能掌控身体后,把“沈既白”送回人类城镇。
也只有最开始那几颗珠子是“沈既白”猎给他的,余下的都靠云望舒自己得来。
原本以为两人的关系就这么结束了。没想到,那之后没多久,“沈既白”竟然再度出现。这一次,还是被其他人以“与发病恶鬼勾结,要害旁人丧命”的借[kou]拖到城外,眼看就要丧命。
云望舒自然不可能坐视这种事发生。他出手救下“沈既白”,同时也算坐实了“沈既白”与发病恶鬼勾结之事。云望舒对此颇忧心,“沈既白”倒能笑嘻嘻地坐在他身侧,说:“这多好?你在也不能抛下我了。”
云望舒默然无言。
“沈既白”因他被其他活人排斥,自己自然不能再让他回去。
可难道就这么让他留下吗?一个好好的、健康的青年,[ri][ri]与发病的恶鬼露宿荒野……
云望舒时常会觉得,自己不该有那么多疑心。就像“沈既白”说的那样,旁人害他,自己却救他,他自然更愿意与自己一道。
可再怎么说,野外的生活都不好过。作为活人,“沈既白”需要吃干净的食物、饮干净的水流。不能受到任何伤害,否则就会变成和云望舒一样的发病者。
想到人是为了自己出来的,云望舒尽心尽力地保护他,却还是出过几次意外。
好在后面的事实证明,“沈既白”运气极佳。有一次,云望舒已经看到发病者指甲扣进“沈既白”手腕。等他把人救回来,“沈既白”的皮肤依然完好如初,没受到任何伤害。
云望舒见此状况,自然松一[kou]气。虽然也有疑心,他并不觉得自己前面看错。可是对方不曾出事,就是好事。
可惜“沈既白”的好运没有一直延续下去。云望舒很早就发现,嗑多了珠子之后,自己神思越来越清明,对周围其他发病者也有隐隐的控制能力。
他有这份机遇,其他人自然也有。在野外生活的第三年,云、沈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劲敌手。
对方也是一个发病者,和云望舒一样谈吐自如,对云望舒脑袋里的珠子势在必得。
双方苦战良久,云望舒渐落下风。
和宗叡猜的一样,他出身颇佳,发病前对骑[she]剑术都有涉猎。遇上一般宵小,自是战无不胜。可惜他面前的不是寻常劫匪,而是已经杀人无数、吞过无数异珠的发病者,云望的确不是对手。
这就要死了吗?……自己死了倒是无妨,可“沈既白”呢?周围城镇中的百姓呢?这几年,因为云望舒有意控制,百姓们已经很少受到来自发病者的侵袭。[xing]命有了保障,他们迸发出前所未有的生机。
原先荒废的田地被重新开垦,逃到外面、变成野[ji]野猪的家禽家畜们被再度带回。据云望舒所知,不久之前,临近村子里还有一个新生命诞生了。人人都为此欢喜,却不知道,他们马上就要再度陷入修罗地狱。
危急关头,“沈既白”从旁边冲出来,为云望舒挡住了致命伤害。也给了云望舒机会,将对面的发病者一击毙命。
敌人死了,“沈既白”却也支撑不住。他倒在云望舒怀里,[kou]中不断吐血,却并不喊痛,只催促云望舒快点吃掉从敌人[kou]中掉出来的珠子,不要让其他发病者将其抢走,又炮制出强大敌人。
云望舒却想到,不如把珠子给“沈既白”吃。如此一来,对方虽然也会发病,却至少能以另一种形式活着。
可“沈既白”并不愿意。明明是重伤之人,竟还能迸发出不可思议的力气,将珠子送到云望舒[kou]中。
云望舒来不及推拒,已经觉得珠子滑入喉咙。
他此前吃过许多来自普通发病者的异珠,却从未有哪次像是那会儿一样,珠子吞下去,便觉得整片天地都变[se]。天上的飞鸟,远方的山林,一切都似近在咫尺般清晰。
或许过了一刻,又或许过了更久。云望舒强行从恍惚当中拉回自己的心神,一低头,就对上“沈既白”痴痴看着自己的样子。
云望舒心头大痛。
他再无心去想自己身上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只无比悔恨于自己从前对“沈既白”的怀疑。对方愿意为他赴死,自己却始终不愿[jiao]心。
煎熬之中,他甚至去想,为什么死的不是自己。
动了这个心思的瞬间,云望舒听到一道冰冷机械的嗓音。
“98%……99%——恭喜宿主,‘云望舒’攻略成功!”
“检测——检测——‘云望舒’已晋级为‘不化骨’,支线任务完成!”
云望舒登时愣住。
他不明白这道嗓音是从何处出现,“宿主”是谁,“攻略”又是什么意思。还有那“支线任务”,“不化骨”的说法,统统让云望舒一头雾水。
可不等云望舒对这一切有所探究,他意识就是一黑。再睁眼,人已经到宗叡的世界。
面前是一名面带紧张的青年。对方谨慎地看着他,见他一样谨慎,便若有所思道:“你是云哥哥吗?”
云望舒眼皮微跳,心头有了预感。接着,他果真见对方粲然一笑,告诉自己:“我是明旦啊!”这是“沈既白”的字,“云哥哥,我死之前碰到一个奇怪的东西,它说它叫‘系统’。只要我帮它完成一个‘任务’,就能让我复活。”
云望舒喉咙发紧,“任务”吗?
“沈既白”继续说了下去:“我现在这个身体叫‘司誉’,你叫‘宗叡’。‘司誉’马上就要出意外死掉了,咱们得阻止这种事发生。云哥哥,你会帮我,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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