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上菜！

　　侯非鱼这段话说完，众人都是一时间沉默不语。

　　看了看大伙儿，侯非鱼又道：“这可能也只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是事涉程家和三叔，那我只能从最坏的角度出发，去考虑种种可能了……”

　　“也许陛下根本就不是这么想的呢，对吧？”

　　侯非鱼笑了笑，看看程咬金。

　　程老爷子手捋络腮胡须，微微一笑：“小鱼儿，你说的不错，对你三叔是个提醒。老三，你敢说，真的没有这种可能？”

　　程怀弼皱着眉头，一脸郁卒。

　　见打击小儿子的目的达到，程咬金哈哈一笑：“老大，你接着说。”

　　程怀默点了点头，把话头接了回去：“高·丽一战，爹不好去接这个总管职务了。武后出来对咱家作态，未必不是陛下看军方过于强势，顺势稍微做些敲打的意思。”

　　“陛下在做平衡，做权衡，这是帝王心术。”

　　“于是高·丽一战，爹若挑头，一旦胜了，爹的声望，将比肩甚至超过卫国公李靖、英国公李绩。毕竟太宗一朝没打下来，如今给打下来了！”

　　“那可以说，军方将要风光无限。”

　　“可这军方一家独大，再无制衡的局面，是陛下想看到的么？”程怀默问老三。

　　“所以老三，你爹我，绝不会接手灭高·丽的活。”程咬金斩钉截铁地道。

　　“这活儿，只能老李去干。也只有他去干，陛下才安心。”

　　“反正他都英国公了，地位超绝，打下高·丽，天经地义之事。封无可封，随便赏些即可，死后加几个字，也就到头了。”

　　“将大功扣到他身上，其他的给年轻人分上一些，也就完了。”

　　“军方基本和现在一样，不会为此，再上一步。”

　　“而老李打完高·丽，也得快八十了吧，又有几年好活了……”

　　程咬金说到这里，看了一眼侯非鱼，“小鱼儿，你说的对，年纪，太重要了。英国公李绩，老了……”

　　“而我，比他还大着五岁呢……”

　　程怀弼一听这话，皱起眉头探着身子，叫了一声：“爹！”

　　看看他爹和大哥二哥神态平和，终于叹了口气，又坐了回去。

　　程咬金面色沉静，端起酒来又干了一碗，慢慢道：“老三，你这回明白了吧。爹老了，有些事不出头，是为了你们，为了咱程家好。”

　　“咱程家若想长久，就绝不能让陛下，觉得咱功高震主！绝不能逆了陛下的心意！”

　　“陛下想用咱家和武后搞平衡，那是对咱家的照拂，你要明白这个道理！”

　　“既然这是陛下的意思，那程家就要把这平衡做好。既要与武后求和，又要和武后保持距离！”

　　扭头看着侯非鱼道：“小鱼儿这道菜名起得好，那个百花杀的‘杀’字，咱用了！”

　　“便是让武后心生芥蒂又如何，说到底，这也不过是陛下的斟酌罢了。”

　　程咬金这话，说得在座之人，都感觉有些沉重。

　　看着老三，程咬金又道：“你喜欢打仗，甚至跟着苏老狗去，我都不拦着。”

　　“百·济你打得，高·丽你打得。功绩随你去取！”

　　“但是你心里的想法，想做到你老子这个高度，没啥可能。所以你别想通过搏命，换啥功劳，没用。”

　　“将来战场上，功绩该拿拿，命，你得给你老子留住了！”

　　一番话说得程怀弼再没了嬉皮笑脸，低着头闷闷地答应了一声：“知道了，爹。”

　　“你小子要敢在战场上随便玩儿命，老子就奏报陛下，咋也调你回来，让你就在这长安城里待着！”

　　程老爷子这话说的，程怀默和程怀亮对视一眼，吃吃地笑了起来。

　　“老三，你就听爹的话，别玩儿命就是了。剩下的，咱爹这是答应不管你了。”

　　程怀亮笑着安慰道。

　　听二哥这么一说，程怀弼一想，倒也是。这才又露了笑脸，端起酒碗：“爹，那只要我不拼命，军里的事儿，你可不许再管我了啊，你说的。”

　　“滚蛋，老子想管你就管你。”程咬金笑道。

　　“哎——”程怀弼回了一声，只当他爹答应了。

　　于是哥几个再次活氛起来，拉着老爹和侯非鱼又喝了几轮，都晕晕乎乎地，这才约好，明日一起看侯非鱼，表演他那两道惊人菜色。

　　然后散了局子，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日一早，侯非鱼就自然醒了。

　　酒好，一点不上头。杏儿和程府下人一起伺候着，盐水漱过了口，又用小树枝刷了牙。

　　精神抖擞，喊过程府下人，带领着直奔厨房。

　　昨儿说好了，早饭他不吃，抓紧把两道菜弄出来，去正房的大客厅，给大伙儿看。

　　到厨房时候，程怀弼正站在院子中间，摇头晃脑对着一排厨房乱看，表情复杂，有点不情愿的意思。

　　“三叔！”侯非鱼可没打算放过他。

　　“来了？小鱼儿啊，你说的那个百花杀，真的必须用我？”

　　侯非鱼点点头，一脸认真：“三叔，你在军里，算不算力气大的？”

　　“那必须。比你三叔力气大的不是没有，一个大营两万人，单说力气，比你三叔强的，绝不超过三十个！”程怀弼一脸骄傲。

　　“那就好！一会儿就看三叔表现了！”

　　然后程怀弼就惨了……

　　今儿府里，程咬金，兄弟仨，外加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清河公主李敬，都在。

　　一起等着见识这两道菜呢。

　　雪衣豆沙的制作暂且不提，除了程怀弼两臂抽筋，便是程府家厨火候上反复试验。废原料的事情，没人在乎。

　　摆盘的架子，这回倒是做得精巧了许多。既然是献给武后和陛下，雕龙走凤自是不算逾矩。演示给老程家看的，不能太差了。至于程府献菜之时，再去做更好看、更霸气些的架子，那是后来的事儿，轮不上侯非鱼操心。

　　而另外那道“长相思”，侯非鱼干脆找了家厨雕好花型，下人们搬着一个铜行灶（编者按：行灶，即方便携带行动的灶台。唐时烹茶专用的风炉，即可算作此类）在那大厅之外不远处放好，要现场做了！

　　国公府那个最大院子后面的正厅内，卢国公程咬金、程怀默夫妻俩、程怀亮和清河公主两口子，端坐在一张圆桌之后。只因侯非鱼昨日说了，这两道菜，今日无需分席，坐在一起看，效果最好。

　　于是一家子便吃些散碎零食，饮些茶汤，等着看表演。

　　那程怀默之妻，姓孙名丹，乃是右威卫将军孙仁师的小女儿（编者按：程怀默之妻，史书并无详细记载，此角色纯为杜撰）。性子十分温婉，知书达理、贤良淑敏，与程怀默乃是少年相识。夫妻俩情意深重，几十年相敬如宾。

　　昨日听程怀默说了许多侯非鱼的事情，晓得她夫君把这孩子当做自家子侄一般看待，又听说了那两道菜品的名字，心下着实好奇得紧。

　　而程怀亮和这位清河公主，自小定下的婚事。那清河公主李敬，字德贤，乃是太宗李世民第十一女，自幼便深得太宗喜爱。贞观二年，册封的清河郡公主，食邑三干户，时年不过五岁。五年后，便指婚嫁给了程怀亮。

　　直至高宗继位，晋封为清河郡长公主。

　　如今，与程怀亮成婚，已经近三十年了。

　　只是她虽年近四十，却仍然是少女一般的心性。脾气直爽，颇爱说笑，被程怀亮宠得厉害。

　　侯非鱼这边，倒霉的三叔程怀弼，两臂抖得筛糠一般，方才打好了那老些鸡蛋清的原料。

　　虽然程怀弼看着打发的白色蛋液中间，居然能牢牢插住筷子，大叫奇妙不止。侯非鱼却只顾指挥家厨，分灶看火，用那蜂蜜红豆馅裹了蛋液，下六个灶眼不同火力的油锅炸制。

　　倒算顺利，有两个灶眼火力直接成功。于是这道“我花开后百花杀”，第一批成功出品的九个团子被放入食盒盖好。程怀弼亲自拎着，和侯非鱼飞速跑回大院，上桌摆盘！

　　当那些乳白团子，放置在架子之上，侯非鱼又把糖霜从下至上，逐个洒在每一个团子上面。一边撒，一边解说，何为“瑞雪”，如何“藏香”，乃至自下而上摆盘分发的“朝天阙”之意。

　　布置好、讲解完，侯非鱼擦了把汗，这才正式和两位伯母见礼。

　　大伯母孙一丹说话温柔似水，双目明亮如月，直夸侯非鱼年少有为，才气惊人。说这一道菜名，称得上“清秀隽永，偏又气势雄壮，端地不凡”。

　　二伯母李敬却是侧着脑袋，盯着侯非鱼看了半天，忽然笑道：“可是看不出来，你哪里像傻了十几年的样子！”

　　这话说的侯非鱼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神色不变，笑道：“二伯母，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变了这个样子。其实小侄私下里也想过这事，可总是没有什么答案，只好勉强当做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吧。”

　　“命里有时终须有？”李敬皱起眉头，似笑非笑地重复了一遍：“这话是你说的？”

　　想了想这话中的情绪，实在忍俊不禁道：“哈哈，小鱼儿，你才多大，说话怎地如此老气横秋？”

　　“命里有时终须有，小鱼儿，那你说说，若是命里无时呢？”大伯母孙一丹似乎对这句话也有些兴趣，晏晏笑问。

　　“命里无时啊，那便只好莫强求了。”侯非鱼看了看豆沙团子，还行，天不凉，没有缩的迹象。

　　孙一丹与李敬互相看看，俩人同时笑了起来。

　　李敬边笑边摇头：“姐姐你说，若单是这两句，没个大几十岁的年纪，恐怕都说不出来。偏生他一个俊俏少年郎，竟然当着咱们这些人的面，给说了出来！”

　　一扭头，笑着去问程咬金：“爹，你军里那么多战场上生生死死下来的老将军，有哪个说出来这等话了？”

　　程咬金面带微笑，捋了一把胡子：“嘿，军中都是些粗豪人，哪儿能说出来这话。硬要说，也就英公李绩，或是当年卫国公李靖，他两个或许还行。别人，白扯！”

　　侯非鱼见他们还在说笑，没奈何，只好插了一句：“程爷爷，诸位伯伯、伯母，这道‘百花杀’，须尽快品尝，方才是最佳风味。要是凉了些，口感就要差了。”

　　程咬金哈哈一笑：“不错，快，都尝尝。老二的烧尾宴，这道菜，便是其中魁首！”

　　【作者题外话】：作者的话：

　　事实上，数年之后，在朝·鲜半岛，确实是由李绩任辽东道行军大总管，兼安抚大使，带着薛仁贵，节制契苾何力、庞同善、高侃等，共平高·丽。

　　之后晋封李绩为太子太师，令其襄祀，充亚献官。

　　尽在本文程咬金的预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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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读者大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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