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哈哈一笑，“善之啊，善之，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到我这来，只有见了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我才知道自己老了，你说，到我不忍言之时，会是个什么评价？”

　　刘子祥正色道：“大丈夫毁誉满身，何必在意他人之评说，年少得意，虎踞高丽，中年浮沉，居乡野而令三军，鼎革之际，麾下强将精兵，说句不好听的话，您是荒年的厨子。”

　　老头子目光炯炯，“哦？此话怎讲？”

　　“荒年的厨子，这桌饭不好做，能吃饱就不错，偏偏还要色香味俱全，少了哪一样，都有人要掀桌子换厨子。”

　　老头子哈哈大笑，直笑到咳嗽，笑的眼角湿润，“善之，你说说，我是这荒年的厨子，你是什么呢？你是要哪一样呢？”

　　刘善之挑挑眉毛，“我？我是种庄稼的，种出来什么，大伙儿就得吃什么，好在我这人是个庄户出身，不挑饭菜，别人嫌不好吃要掀桌子，我还记着这厨子的功劳。”

　　闲聊几句，刘子祥告辞离开，临出门前，老头子突然叫住他，“善之！”

　　刘总办身子没动，脸转过来一半。

　　老头子想说什么，索性不再讲，挥挥手，“捡几样喜欢的东西拎回去。”

　　等他出去了，老头子才闭上眼睛，喃喃道：“曹氏的江山，终究归了司马，刘善之即便没那个心思，此时此地，也退不得了啊。”

　　......

　　拜完年，就没什么事儿了，索性让石头拉车，带着水生一块儿去逛天桥。

　　刘子祥看着洋车两侧呼呼呼跟着跑的精锐汉子，侧过身问同样在跑动的水生，“这影响不好吧？”

　　水生想了想，“您听听老百姓怎么议论的就知道了。”

　　“瞧瞧！瞧瞧！总办他多亲民！他亲自逛天桥嘿！”

　　“总办还是太善良了，要知道他老人家想逛，就洒水清街，咱们多咱不能逛？非得跟他老人家挤在一块？人家在东山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这是不忘本呢！”

　　“总办您吉祥，祝您公侯万代！”

　　旁边有人不屑，“祝什么公侯万代，瞧我！”

　　刘子祥一看，连忙对水生道：“我认识这位，快，拦住他，别让他喊！”

　　原来这位不是别人，正是当年高喊“多加俩窝头”的那位，时也命也，没想到那一喊喊出了名，都知道他嗓门大，喊的清亮，从那以后谁家有个红白喜事，都喜欢叫他去，谢个客什么的，倍有面子。

　　只见这胖子用手放嘴边拢音，“恭请总办早登大.......”

　　好在水处长的人不是盖的，终于在他喊出来之前捂住他的嘴拖到一边去了。

　　到了天桥，刘子祥下车步行，帝京百姓认识他的不少，不时有人远远的打招呼，刘子祥都笑着拱手回应，引来一阵阵欢呼。

　　到了一个舞中幡的摊子前，刘总办看了挺久，末了说了一句，“这些都是民俗技艺，要好好鼓励传承，以后能上春晚的！”

　　水处长懵逼了，心说这玩意儿是杂耍，现在的春晚是电台节目，这玩意儿也没有动静啊，算了，让吴厂长去头疼吧，拿小本本记下来刘总办的原话。

　　.............

　　就在刘总办与民同乐的时候，马大明正在济城农村接受高规格的款待。

　　前面说过，这是个因为眼馋发媳妇儿，跟着津卫制造厂搬到济城来的一个工人。

　　他父母都已不在，又没有兄弟姐妹，所以这次和老婆一起到济城乡下过年。

　　这是一件大事情，毕竟又不是上门女婿，哪有跑到老丈人家过年的，顶多初二的时候陪媳妇儿回个娘家。

　　但马大明不在乎这个，媳妇儿有了身子，以后回去更不方便，这次回去，过完年索性把丈母娘接过来照顾媳妇儿。

　　于是雇了一辆车，拉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了媳妇儿娘家。

　　媳妇儿娘家在往南快进入泰山山脉的一个村子里，村子不小，六七百户人家。

　　一套马车赶着进了村，邻居一看，原来是孙家闺女回来过年了，有人顿时大惊失色，难不成是让人休了，或者是那个什么新词儿，离婚，要不然怎么大三十儿的回家了呢。

　　后来看到了男人也跟着回来了，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孙老爹是个老实庄稼人，在院子里搓着手不知说什么话，还是小姨子和丈母娘上前来迎接他们。

　　邻里邻居挤在院子里，有人调侃道：“行啊老孙头，这是招了个上门女婿！”

　　顿时有人一脚把这个不着调的二流子踹到一边去，孙老爹脸色变了变，拿眼去看女婿，生怕女婿听了这话生气。

　　上门女婿，往往是让人看不起的。

　　马大明自然不会跟这样的闲汉置气，微微一笑，冲那边道：“赶紧找个活干，整天胡溜乱逛，小心让当成流氓给打击了！”

　　本是一句玩笑话，那闲汉却害怕了，严打还是很雷厉风行的，不时听说有人让判了终身劳改，又想到这个马大明是城里人，听说还是什么技术工人，那平时欺软怕硬的二流子连忙又是作揖又是打躬的赔不是。

　　马大明笑道：“行了，我可没有压岁钱给你。”

　　围观的人群都笑起来，心说这工人老大哥说话就是有水平，会逗乐着呢！

　　孙大妞瞧着男人威风的样子，不由得又挺了挺肚子，面带微笑。

　　丈母娘连忙扶住闺女，大声道：“哎呦！你肚子都这么大了，快进屋，快进屋，别累着！”

　　孙老爹也上前，局促着请马大明进屋。

　　倒是马大明大大方方，喊道：“爹，您老先歇着，我先把东西卸车，好叫人家车夫回去！”

　　这一卸车不要紧，差点卸掉了邻居们的眼睛，先是一袋米被抱下来，然后是一袋面，然后伴随着一阵惊呼，一整个猪腿被搬下来。

　　“还有呢，还有呢，那是什么，看起来是点心！”

　　马大明拆开一包，原来是糖块，给大伙儿分分，把孙老爹心疼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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