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昂听到婆子的话，通体生寒，几乎都要站不稳。

产后出血，也叫血崩，一直到21世纪都是产妇死亡最重要的原因，没有之一。在没有输血技术之前，更是堪称无法挽救的病症，致死率接近百分之百。

袁荧生过三个孩子，都很顺利，曹昂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

“让花锄去叫人！”

曹昂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输血。

这时张机带着樊阿也匆匆进来，曹昂一把抓住张机说道：“仲景，保夫人无事，否则我会杀人。”

张机心头一寒，拱手说道：“机必尽力！”便越过曹昂，去给袁荧把脉。

很快，花锄领着三个壮妇进来，华佗亲自用鹅毛管给袁荧输血。看着血从鹅毛管中流出，曹昂心中不住地祈祷，希望能有效果。

与十八年前一样的情况，一样的手段，唯一不同的是，榻上的人从嫡母换成了自己的妻子。

当年曹昂是赌生死，却是赌的别人的生死，哪怕失败了，曹昂也并不会在意，可今日，却是赌自己的心。

曹昂不敢想象失败的结果。

袁荧此时极度的虚弱，看着满是压抑的曹昂，喃喃说道：“子修，我怕是不能再陪着你和孩子们了。”

“不会的！绝不会！我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将你从我身边抢走！”

曹昂看着袁荧，紧紧握着她的手，一秒都不想挪开。唯恐失神一秒，便会有人将袁荧从他身边夺走。

“子修！”

“张机、华佗，我命令你们，治好夫人！”

“子修！不要这样！我的情况我自己知道，我想见见孩子们！”

“葳蕤，你绝不会有事的。你相信自己，相信我。你还没有看着孩子们长大，没有和外舅、孩子们团圆，还没有陪我一起变老。这个时候，你要有强大的求生意志，坚信自己不会有事。等你好了，咱们每天都在一起，我再也不离开你了，咱们一起走遍天下，去看山山水水。”

曹昂说着，泪水不自知地从眼中流出。

“葳蕤，你说过的，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阿母！”

这时花锄领着八岁的无忧，四岁的长乐和三岁的千金到了产房。无忧见到曹昂，立刻跪在地上说道：“女儿听说阿父曾为母献血，救了大母，现在请用女儿的血救阿母吧。”

曹昂扶起女儿，低声说道：“阿父已经安排好了，无忧不必担心，阿母会没事的。”

无忧却根本不为所动，仍说道：“阿父，你当年六岁都能救母，女儿已经八岁了，我愿意用我的命换阿母的命。”

“不可以！”

袁荧已经几乎说不出话来，却仍是强自用最大力气喊道。

曹昂看着女儿，又看着妻子，满是烦躁，忍不住喊道：“张机，到底有没有办法？”

众人也吓得战战兢兢，可是血仍是止不住。哪怕同时安排两人给袁荧输血，可是仍旧没太大用。

袁荧的身体太弱，再加上这种无法拯救的情况，他们穷尽全部力气，亦无能为力。

眼看袁荧的生命一点点流逝，曹昂恨不得以身代替。直到这时，曹昂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无助。

哪怕天下在手，亦抢不回一个人。

“子修，不用难为底下人！”

“葳蕤，你一定会没事的。”

这时张机将曹昂唤到外室，低声说道：“主公，夫人应该是羊水进入血流，以致失血太多，身体又太弱。”

“不可能！”

曹昂听了此言，顿时充满了绝望。他太清楚此事了，羊水栓塞，21世纪也有高达八成以上致死率，多出现在经产妇身上。若是暴发型，仅尖叫一声后心跳呼吸骤停而死亡，而缓慢型则会出现产后出血不止的情况，如袁荧这般。

曹昂不明白，为何这种几万分之一的事情落到袁荧头上，难道是因为自己太顺了，老天要惩罚自己吗？可是为什么要让葳蕤出事。

“夫人要昏过去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曹昂也顾不得考虑其他，立刻回了内室。

此时袁荧微闭着眼睛，已经快要昏迷。

曹昂流着泪喊道：“葳蕤，葳蕤，你醒醒，我和孩子们都在你身边，你看看他们，他们还小，不能没有阿母。”

“阿母！阿母！我是无忧。”

无忧趴到母亲前面，大声哭了起来。长乐、千金还有刚出生的奶娃娃听到姊姊的哭声，也一同跟着哭了起来。

“葳蕤，你看看咱们的孩子！我已经让人去南皮召外舅和谭子了，他们马上就会回来，你等着看他们一眼！”

袁荧强自睁开眼睛，一颗泪水从眼角滑落。

她是多么想陪着孩子们长大，陪着夫君变老。她是多么想再看一眼父亲、兄长，可是老天爷却似乎不允许了。

“子修，我嫁给你，是一生的幸运，从不后悔。我不能陪你继续走下去了，你要好好的。你不要迁怒旁人，也不要过度哀伤。你要照顾好孩子们，抚养他们长大，也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太忧思。至于袁家人，无论如何，请你留他们一条性命。”

曹昂握着袁荧的手，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葳蕤，我最幸运的也是娶了你。你不要说这些话，咱们一起照顾好孩子们，我也需要你的照顾。至于袁家，以后由你亲自管教他们。

我，你，还有孩子们，都是这个世上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你只是病了，张机、华佗他们都说你没事的，休养一下就好了，你自己要振奋起来。”

袁荧看着曹昂，又想起十八年前的那个下午。她一个人在园子里荡着秋千，一个目光灼灼的稚子忽然闯入。

“你是何人？缘何在此？”

“见过袁氏淑女，在下曹昂。”

只是那一次初见，上天便将两个人的命运纠缠到一起，再也分不开。

他们一起长大，一起历险，成婚，有了爱情的结晶，也有着共同的回忆。上天给了她最美好的十年，让她懂得了什么是爱，什么是幸福。

袁荧眼中的光渐渐散去，她不能再陪着自己的爱人，唯愿来生，能够再嫁给曹子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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