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分家吧。”一道粗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大家顺着声音看过去，要不是他开口，或许许二和杨氏都不会感觉到他的存在。

　　“学兴，你说什么？”杨氏不确定的问了一遍。

　　许学兴抬起头来，脸上一片凄苍，“分家。”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他却好像是费了好大劲才说出来一样。

　　“你疯了吧，说什么胡话。”杨氏喊道，因为太过震惊，她原本要把那五文钱收进袋子里的手都僵住了。

　　一直杵在边上没说话的李梅带着儿子女儿走了过来，扑通一声就朝赵永康等人跪下了。

　　“赵叔，求求你们帮我们做主啊。”她双眼猩红，眼皮又泡又肿，看起来是没少哭。

　　再看她边上的三个小孩儿，来娣呆愣着，好像还没有从被发卖的事情中缓过神来。

　　盼娣仰着的脸上早已布满了泪水，她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睛里都是祈求。

　　最小的许多金还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跟着一起跪了下来，小声的呜咽着。

　　许二皱着眉头走了过来，火大的吼道：“干什么干什么，还嫌家里不够乱嘛，一个个的要反天啊。”

　　他一向瞧不上庄稼人大吼大叫的样子，觉得有所形象。

　　但是接连发生的事情让他不得不的如村野泼妇一般，扯着嗓子喊。

　　“爹，分家吧。”许学兴还是坚持道，喉咙紧了又紧，把话说了出来。

　　“我从小到大都听爹娘的，你们偏心二弟我也认了，家里的银钱都给二弟我也没说什么。”

　　“我这个人脑袋也不聪明，嘴巴也笨，只有点力气，所以家里大大小小的活都是我干。”

　　“我没啥出息，但也不能看着爹娘如此糟践我的妻儿啊。”

　　说完他别开脸抹了一下眼角的泪珠，扑通一声也跪了下来。

　　“求爹娘分家！”

　　赵永康和一众老人都呆住了，他们来本意是想劝杨氏脑子清醒一点，哪成想，居然碰上这事。

　　“学兴，这话可不能乱说啊。”赵永康沉着声音说道。

　　一般父母在的时候，鲜少有分家的，都是一大家人在一起过。

　　要是分了家，村里人就开始说三道四，什么不孝子啊，总之不是什么好听的。

　　“是不是你！”杨氏指着儿媳破口大骂：“你个小贱蹄子，肯定是你挑唆我儿子要分家的是吧。”

　　他儿子最为老实了，哪里会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我打死你这张破嘴，你这种居心叵测的贱皮子，也配在我家当媳妇，我马上让学兴休了你。”

　　杨氏一边叫嚣着，一边伸手去抓李梅，另外一只手还高高举起，那蒲扇似的大掌打在脸上是生疼啊。

　　啪的一声，许学兴的脸上出现了一个五指印，他的脸挺黑的，但是都能让人一眼看出巴掌印，可见杨氏打得多重。

　　“当家的。”李梅已经做好挨婆婆一巴掌的准备了，没想到紧要关头许学兴替她挨了下来。

　　许学兴的舌尖在腮帮子上舔了一下，嘴巴里又腥又痛。

　　他凝了一下神，“娘，分家是我的想法，跟李梅没关系，你要打就打我吧。”

　　说着挺直身体，等杨氏朝他打过来。

　　从小到大，杨氏哪里见过他这个样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喊“逆子，逆子。”

　　只可惜她雷声大雨点小，干嚎得起劲，眼泪却没有留半滴。

　　许老太看自己事情也解决了，带着家里人就准备回去了，这热闹可不兴看，免得到时候惹得自己一身骚。

　　“唉，你别走啊。”哭天喊地的杨氏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还不让我走了？”许老太语带威胁的看着面前这个疯婆子。

　　“喏。”杨氏昂着下巴朝跪在地上的许来睇示意了一下：“你不是花钱买了吗，带走呗。”

　　这许来睇她是一刻都不想留在家里了，都是什么事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被提到名字的许来睇终于回过神来了，她身子一哆嗦，无助的看着许老太。

　　大奶奶是要把她带走了吗？她该庆幸吗？买走自己的人是大奶奶。

　　可是她想很爹娘，还有弟弟妹妹在一起。

　　“爹，娘……”

　　许来睇紧紧抓着二人的衣袖，不停的摇头：“不要，不要把我卖掉。”

　　“呀，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这件事情呢。”许老太朝杨氏笑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杨氏觉得她笑得很怪异，有一种自己被耍了的感觉。

　　“来娣的卖身契先在我这里放着，人我不带走，等你们夫妻俩什么时候拿五文钱来赎人了，我再把卖身契给你们。”

　　许老太走到这一家人面前说道，许来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

　　一旁的许盼娣已经开始磕头了：“谢谢大奶奶，谢谢大奶奶。”

　　今天若不是大奶奶，来娣不知道落到谁的手里去了。

　　“起来吧，别把脑袋磕破了。”许老太看她磕得用力，于心不忍的把人扶了起来。

　　李梅和许学兴两人也哽咽着朝许老太磕了一个头，“谢谢大伯母。”

　　许老太深深地看了两人一眼，转身准备离去。

　　听到这样的话，杨氏和许二呆了，什么？不把许来睇带走？

　　那他们发卖许来睇的意义何在。

　　自从许根山一大家子日子过得好了，许二和杨氏心里就眼红得很。

　　但他们高高在上惯了，自然不可能承认破落的大房过得比自己好。

　　刚刚杨氏之所以那么爽快地用五文钱把许来睇卖了，其实是想一举两得。

　　一来许来睇不在自己家了，家里不会走霉运。

　　二来这人去了大房，肯定让大房的倒霉透顶，最后大房还是不如自己家。

　　这样的结果，杨氏可见其成。

　　只是，现在怎么会这个样子呢，杨氏急了：“不行，你必须把她给我带走。”

　　“我就不带，你能把我怎么的。”要比横，许老太可不输杨氏。

　　许二黑着脸看着这一幕，他想到了些什么，心里又骂杨氏了，这个蠢货，又干蠢事。

　　但是现在必须把这件事情解决：“大嫂，既然你不愿意把来娣带走，那我们就花钱把来娣赎回来。”

　　这样一来，许来睇好回到自己手里，等不到天选大师的话，他就找个远远的地方，把许来睇送过去。

　　“赎？”许老太拉长了声调：“五十两赎不赎？”

　　许二一听差点吐血：“大嫂，刚刚你花了五文钱买的。”

　　这才多大会儿了，涨价也涨得太离谱了吧。

　　“没有那你就别在这儿唧唧歪歪的，五文钱也不是我逼着你卖的，五十两你给不出来免谈。”

　　许老太的话掷地有声，那副表情不像是开玩笑。

　　许二知道这个跟这个大嫂说话是行不通的，求助的眼神刚刚落到许老太身上。

　　人就把脑袋转开了，就好像是没看到一样。

　　许老太冷哼一声，还当自家老伴是冤大头呢。

　　“回家。”许老太一声令下，领着家人就往外面走。

　　任由杨氏和许二在后面怎么说，都没拉住这风风火火的一家人。

　　但是外面的那些吃瓜群众，趁着门开的时候一窝蜂涌进来不少。

　　院子里很快就围满了人，许二家的家事一度又成为村民们饭后茶余的谈资。

　　后面发生的事情，许家也是听旁人提起的，不用刻意去问，大家都在说，只要在那老婆婆大嫂子小媳妇里一扎堆，准能听着。

　　福满儿连续几天从外面回来都在说许二和许学兴分家的这个事情。

　　各种说法都有，有人说是许二杨氏太偏心了，瞧不上许学兴一家，不想把家产分给他们，让这一家人净身出户了。

　　也有人说许学兴不想帮着家里还债了，活得窝囊，女儿被卖了，这一次是被逼得没办法才分家的。

　　终归，他们这个家是分了，一家子人去了破旧的老宅，是一个茅草屋，地也只分到了贫瘠的。

　　这些也都是听福满儿小嘴叭叭叭学来的，许家人未曾多问。

　　他们现在正忙着一件更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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