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十年以前，福王如果做出这种密谋造反的举动，万历皇帝只会高兴，丝毫不会介意。

发现有问题，他说不定还会暗中帮他一把，务必让他把事情给办成了。

但是现在，福王的举动只会让他感到忧虑。

自从调任陈应龙去滦州任知州以后，滦州毫无疑问的就成了侯平的势力范围。

福王在去滦州之前不久的时间见过侯平一面。

这些都是很容易就能调查出来的事情。

如果仅是这些都不会让万历皇帝起什么疑心，关键是佟玉身份的暴露，让他立马警觉了起来。

佟玉是被侯平养了许久的过气花魁，这件事万历皇帝也是早就知道的。

佟玉跟福王的瓜葛，万历皇帝自然也是早就知道了。

但是佟玉是佟养正的女儿的这件事，则是骆养性最近才查出来的。

这其实也是因为王才人之前让锦衣卫去调查过佟玉的背景。

当时查的太详细，所以骆思恭这次重新调取佟玉资料的时候，一下子就发现了问题。

佟家跟李家的关系虽然隐秘，但是也不可能瞒得过做了四十多年皇位的万历皇帝。

所以把佟玉的身份和整个事件合在一起来看。

把所有事情综合起来以后，他发现这些事情竟然都绕不开一个人，侯平。

如果这事侯平真的有参与，或者说侯平如果从一开始就是福王的人……

万历皇帝简直不敢想象这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这也并非他杞人忧天，而是大明本就有过前车之鉴。

他可不想靖难之役在自己的儿子和孙子之间重现。

这两个可都是他最为着紧的人。

手心手背都是肉，所以他只能把所有的怨恨都记在侯平头上。

迟迟不给李如柏等将士封赏，就是出于这么个心理的驱使给压了下来。

侯平还以为是因为流言给了万历皇帝很大压力，至使他不敢轻易做出封赏的决定。

实际是福王到滦州的事把万历皇帝给吓到了，以为他跟福王是同党。

而李家跟福王一直有密切的经济往来，现在李家衰落，依附福王也很容易理解的事情。

万历皇帝把手中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又自己脑补成了一个巨大的篡位阴谋。

由于心中忧虑，所以才没有给出封赏，想压一压福王的势力。

侯平就算想破了脑袋也不可能想到这种阴差阳错的理由。

……

四月初六，万历皇帝拖着病体召开了小朝会。

这次的小朝会，京师从三品以上文武大员几乎全部有参与。

几乎有资格参与朝会的官员也基本上都有来参加。

说是小朝会，但实际的参会人员比大朝会到的还要齐全。

连许多称病卧床的老狗也都到了场。

京城就这么大，昨天晚上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情报经过了这一晚上的发酵，已经是人尽皆知。

这个节骨眼上不怎么爱开会的万历皇帝拖着病体开会，就算是傻子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是与此事有关。

这么大的事，谁能不关心？

国库突然多出了一千万两，谁不想咬上一口？

不，一口哪里够，不多咬上几口哪里吃得完？

所以这次的小朝会各方势力谁人能不到场。

等各大臣功都到齐之后，万历皇帝在朱由校和卢授的搀扶下也到了大殿。

喧嚣的群臣立马就安静了下来。

随后卢受尖着嗓子宣布正式开会。

大会的第一项，就是宣读周永春送回来的协议内容。

五条内容读完，群臣便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昨天从宫里流出来的消息只有一千万，而协议里真正的资金是一千五百万。

又多出了五百万两，这么多的钱，户部眼都红了。

户部尚书李汝华迫不及待的就要开口，让皇帝准许户部派人去接银子。

但是依旧有人快他一步，谏官吴亮嗣抢先一步出班奏道：“启禀陛下，臣从未听闻朝廷有与金国和谈之议，周永春私订和谈盟约，实乃通敌卖国之举，请陛下明察。”

吴亮嗣话音未落，立马就有人跳出来反驳道：“启禀陛下，此协议通篇未有停战二字，顶多算是换双方交换俘虏之协定，和谈之说，根本是无基之谈。”

说话的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韩浚，他与周永春都是山东人，山东官员自成一党，称齐党。

韩浚、周永春、加上亓诗教三人构成了齐党核心。

官应震、吴亮嗣则为楚党党槐。

齐楚两党的矛盾已久。

此时大明官场不问对错，只问党派的攻讦风气已经形成多年。

所以听到是周永春的功绩，吴亮嗣脑子都不用过，就出言找茬。

韩浚也是在第一时间跳出来帮着周永春辩驳。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很快齐、楚两党的成员就会一个个跳出来，互相开骂。

一般在这种时候，没有利益相关的党派会保持沉默。

但是今天情况显然有些不同，李汝华先被吴亮嗣抢先，后又被韩浚快了一脚，差点急得要骂娘了。

所以韩浚一说完后，他就赶紧跳出来叫道：“禀陛下，此协议乃是周永春上任之初，户部口头授意其可便宜行事，臣将也将此事向内阁有报备过。”

说完他便冲着方从哲挤眉弄眼，方从哲见李汝华臭不要脸的把自己给拉出来垫背，差点就要气炸了肺，但是气完还是要硬着头皮出来帮忙圆谎。

一千五百万的巨款，肯定是不能让其就这么飞了。

“禀陛下，周永春上任之初，李尚书的确是有跟臣下说过：辽东财政困难，短期内虽然有损赠的军饷支撑，但是杯水车薪终不长远，如果巡抚有开源之法，便给予便宜行事的权力。”

万历皇帝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此协议就算不得私下商定，且协议中也不涉及任何关于双方停战的相关条款，说是停战协议的过于牵强，此事就此论定。”

群臣立即齐声高呼：“陛下圣明。”

随后李汝华立刻又出班凑道：“启禀陛下，此次辽东战争赔款数额巨大，周巡抚手中兵马有限，只怕运不回这许多银两，臣请陛下允许户部派人北上接应押运赔款之人。”

万历皇帝挥了挥手：“准。”

李汝华立马喜笑颜开的退了下去。

兵部尚书黄嘉善立刻就跳了出来奏道：“启奏陛下，辽东镇、蓟州镇、宣府镇欠饷多年，此次辽东战争赔款理当优先用于九边将士的欠饷发放，臣请陛下同意，直接划拔部分银两留于两地，免得运抵京城后又要运回去，空添损耗……”

“准奏……”

“陛下，黄河水道淤阻，需要……”

万历皇帝心中哀叹，银子都还没到手，这就要花出去了，唉……可怜的国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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