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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女人真是麻烦。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愣了会儿,才道:“哦,昨夜死了个人,大理寺顾不上管,西厂懒得管,人又同锦衣卫那边有些关系,锦衣卫为了避嫌也推脱了,就送本督这里来了。”

  提起这个,他刚刚缓下来的情绪又暴躁了起来:“不过是个酒楼卖艺的琴妓,也配本督亲自过问,当真把本督当吃闲饭的了。”

  祁桑简直厌恶透了他这种口吻,好似只有谢龛萧陆之流的命才是贵重的,底层挣扎求生的人就该命比蝼蚁贱。

  心中恶寒,面上却只能强压下所有的情绪,问道:“祁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传说中的东厂审案子呢,提督大人若不介意,不如叫祁桑开开眼?”

  她一句‘传说中’叫施不识很是受用。

  但转念一想,这案子若是叫她跟了,回头总督怕是要找他麻烦。

  他犹豫了下,含混道:“这案子……不适合叫你旁看,下次,下次有案子着叫你。”

  “怎么就不合适了,择日不如撞日嘛……”

  “不、不行,这个真不合适。”

  两人正拉扯着,那边仵作已经提着个木箱子来到了院子里,搁下箱子后伏地磕头。

  施不识赶紧赶祁桑回去。

  祁桑赖着不走,他赶了几次,也不敢叫太监护卫进来将她推出去,只得道:“呐呐呐,是你自己非要留下来的啊!回头你要敢去总督那里告我状,我一定给你抽死咯!”

  “知道了知道了。”

  祁桑推着他走在前头,自己跟扶风则跟在后头,很快便走到了那具尸身跟前。

  白布被仵作掀开。

  施不识清楚地听到了身后传来的一声倒吸气声。

  他回头一看,就见祁桑红着眼眶,一手捂着嘴,似是在竭力忍住呕吐的情绪。

  那尸身衣不蔽体,全身青紫交加,颈项处一片残红,大约在地上挣扎过许久,手臂,肩背,甚至侧脸都是一道道尖细的血痕,嵌着细碎的砂粒,无声诉说着她曾遭受了一段怎样长久又痛苦的折磨。

  仵作继续将白布往下掀开,一只手忽然遮住了祁桑的眼。

  扶风站在她身后,低声道:“别看了。”

  掌心眼睫剧烈抖动着,祁桑很快低头,两行泪尚未沾湿眼睫便砸落在了地上。

  仵作早已见惯了生死惨状,口吻极为寻常自然地描述尸身上各种惨烈的伤口,最后得出结论:“死者最终死亡缘由应是颈口被扼住,窒息而亡,死亡时辰应在昨夜亥时。”

  “行行行,盖上吧。”

  施不识不耐烦地挥挥手,叫来人将尸身抬走,然后又命人将发现尸身的小贩提了过来。

  小贩哪里来过东厂这种地方,只听说来这里的人动辄便是横着被抬出去,早已吓得三魂没了气魄。

  他哆嗦着跪在地上:“大人明鉴,小的只是照常出摊而已,一出家门口就瞧见这等情景,吓得险些昏厥过去,小的一家老小都是做小本生意的,万不敢做下这等残害姑娘性命之事啊……”

  施不识目光锐利:“在你家门口发生这事,你就一点动静没听到?你平日里几时出摊?今日又是几时出的摊?”

  小贩抖了抖,似是被戳穿了心事,吓得几乎瘫软下去,忙磕头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昨夜……昨夜戌时的确听到几声女子的尖叫,内子本想出去查看,但小的……小的听那声音不像是好事……小的一家老小八口人命,这京中又都是非富即贵之人,小的……小的实在不敢多管闲事,这才没敢叫内子出门,小的心中害怕,一夜未敢合眼,卯时实在没忍住,瞧瞧开门看了眼……不想……不想……”

  他嚎啕大哭了起来,不知是在后悔昨夜未能出来救姑娘一命,还是在庆幸自己一家老小或许因未管闲事而捡回了几条命。

  昨夜……

  戌时……

  女子尖叫……

  像是一道惊雷自头顶劈开,祁桑怔在原地。

  当时她醉酒意识不清,那几声尖锐的声响划过耳膜,像藏在云中雾中难辨真假。

  她问马车外头的不夙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不夙当时是怎么回答她的?

  ——姑娘听到什么声音了么?

  ——不夙未听到,许是姑娘做梦了吧。

  轻描淡写的两句话,便将琼琚的命留在了冷硬的青石路上。

  情绪汹涌,海浪般淹没了她的感官。

  若她昨夜没有饮那几杯酒,是不是就不会轻易被不夙两句话含混了过去……

  若是若是……

  悔恨像一把刀,刮过骨血,疼得她手指都在抖。

  施不识又审问了几句后就不耐烦了,命人将那小贩先丢进了厂狱内,一转身就看到祁桑泪眼婆娑面无血色的样子。

  “女人真是麻烦。”

  他忍不住烦躁:“不就死个人么?至于给你吓哭?走走走,赶紧走,别再叫人以为是本督给你惹哭的。”

  他挥手赶人,手臂却在下一瞬被祁桑紧紧扣住。

  她眸中湿意滚动,努力让自己的声线听起来平稳一些:“这案子,你要怎么查?”

  “查?”

  施不识挑高眉梢,讥讽地笑了:“查什么?昨夜戌时在外头晃荡的公子哥儿是姚法生他们!几人在衔杯楼喝了几杯酒就开始不干人事儿了!这是在里头瞧上了这琴妓,又不敢在酒楼内闹事,于是寻了个法子将人诓了出来弄死的。这又不是什么新鲜事,你要本督为个琴妓去查阁老府吗?便是此事真闹翻了查了个底朝天,按照大雍律法,他一个京城权贵弄死个入了贱籍的女子也不过是罚个几百两,本督懒得去费那力气。”

  祁桑怔怔看着他。

  好似终于在这一刻,她穿过了时间的悠悠长河,回到了幼时。

  兄长征战归来,带她去河边摸鱼,祁桑很高兴,挽了裤腿衣袖下水追着鱼虾跑来跑去。

  可兄长却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坐在河边,注视着她的身影,又似乎深陷于某种情绪中难以抽身。

  祁桑折腾累了,回到岸边光着脚丫靠着兄长,问他怎么打了胜仗还是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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