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来到一家咖啡店。

  现在是工作日，街上没什么人，店里也没什么人，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王初夏给两人点了意式特浓咖啡，不加奶不加糖。

  王初暖是不喜欢喝咖啡的，高中为了提神，每天两杯，导致现在一闻到咖啡味儿就不舒服。

  她想要拒绝，但王初夏压根不管她，兀自点好。

  服务员看出她有话要说，打算询问，被王初夏催促打发走了，看来她是铁了心要让她尝尝那味道。

  三人相顾无言，直到咖啡上桌，王初暖闻到那味儿，胃中泛起一股不适，用食指掩住鼻子，过了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王初夏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道：“你尝尝看。”

  王初暖拒绝道：“不用了，我不喜欢喝咖啡。”

  王初夏淡淡地道：“你不喝，怎么知道我的生活有多苦呢。”

  王初暖心里咯噔一下，她果然是兴师问罪来的吗？

  年后回来，王初夏就没有主动和她说过话，还以为她已经放弃找她不痛快这事了呢？

  王初暖苦笑一下，端起咖啡，屏住呼吸，只是一小口，就苦的她要吐出来。

  她是喜欢吃甜的，甜甜的蛋糕，甜甜的奶茶，甜甜的水果，小时候生病了都宁愿打针也不吃药。

  这种苦还是第一次尝到。

  钱多多应该是知道王初夏要谈什么，说不定还是她出了主意，以往不怼上几句，她就不舒服。她今天太安静了，眼睛瞟向窗外，安静的品着手中的焦糖拿铁。

  王初夏眼眸半垂，看向王初暖，

  “怎么样，苦吗？”

  王初暖放下杯子，没有说话，直直看向她。

  王初夏本来也不指望她回答，缓缓道：“我第一次喝到这个味道的时候，一点儿都不觉得苦，这些东西再苦，一会儿也就过去了，心里上的苦才是无穷尽的，即便现在我回到了自己的家，记忆里的东西也永远抹除不掉。”

  王初暖低下头，她知道，那些事跟自己无关，即便是享受了她的人生，那也跟她无关。

  但她做不到，做不到别人替她受了苦，她还能若无其事的继续享受他人的生活。

  所以她尽量不回家，尽量不出现在她面前，除了这些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来弥补她。

  王初夏喝了大口咖啡含在口中，直到味道淡了才咽下去。

  她脸上淡漠的表情却无一点变化，仿佛没有味觉，尝不出苦味。

  她继续道：“你知道吗，在十五岁的时候，我差点儿被村里的一个懒汉强奸了......”

  王初暖闻言猛地抬起头，瞳孔微缩，眼睑轻颤，满脸震惊地看着她。

  钱多多似乎也不知道这件事，她同样一脸震惊，收回了看向外面的视线。

  王初夏却是平淡的讲述，仿佛那个女孩儿不是她，仿佛那只是小说里的一个故事，轻描淡写地讲出来。

  “他把我按在地上，我拼命的挣扎，可是......”

  王初夏看着自己的双手，“一个女孩儿的力气能有多大。”

  “可能老天爷还是怜悯我的。就在我快放弃的时候，有个晚间干活的大叔路过救了我。后来，你知道你的那帮亲戚怎么解决的吗？”

  她嗤笑一声，继续道：“那个懒汉的家人用五千块就免去了牢狱之灾，他甚至还在村里传播是我勾引的他......”

  “别说了。”王初暖颤抖着打断她。

  不要那么平淡的去揭露自己的伤疤，哪怕、哪怕歇斯底里一点儿......

  “歇斯底里的讲出来又能怎么样呢，那个时候应该歇斯底里过很久了吧，难道她现在露出狰狞的面容，你就能摆脱自责与愧疚吗？”王初暖心里自嘲道。

  王初夏一字一句道：“王初暖，这些本应是你经历的。”

  她眼中带着狠厉与不甘，

  “凭什么！凭什么你享受了我十八年的人生，还能留在这里，还有爱你的家人，爱你的江林。明明我才是他的妹妹，我才应该是他的未婚妻，凭什么他们都向着你，护着你。”

  王初暖的手腕被王初夏捉起，指甲嵌进肉里，她不敢表现出痛，这点儿微不足道的痛远不及她的。

  王初夏望向她的目光带着恨意，怒道：“王初暖，凭什么你还能心安理得享受这一切，你说凭什么！”

  王初暖不知是被她的样子，还是被她的话语吓到，眼泪不听使唤的流下来，她拼命摇头，想要挣开那只手，但就是挣不开。

  她讷讷地看着王初夏，无助地道：“我不知道......我没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不想和她争的，她不想的。到底要怎么才能弥补她。

  这一刻，王初暖多么希望自己是个冷血的人，那么她就不会愧疚到揪心了。

  可能是被王初暖懦弱无能的样子气到，王初夏用力甩开她的手，拿起挎包站起身来，离开前抛下一句，

  “王初暖，我不想在江林的生日宴上看到你。”

  王初暖就那么呆呆的坐着，直到咖啡冷却。

  听人说冷掉的咖啡更苦，她抓起咖啡杯，一口不停歇地喝着，即便苦到眼泪横流，即便苦到想吐，她还是一滴不剩的喝完。

  等到苦味散去，电话响起，她才恢复了一丝神彩，接起电话，好听温柔的声音传来，

  “下课了吗？”

  王初暖张了张嘴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那边又道：“怎么不说话，哑巴啦。”

  就是这一声，把她从深渊拉回来。

  “没有，我一会儿还有一节选修课。”她又对江林撒谎了。

  江林担忧问道：“怎么声音有些哑，感冒了吗？”

  “没有，有些口干，我喝点儿水就好了。”

  “身边有水吗？”

  “有，刚买了。”

  “好，我也还有节课，下课后等我。”

  “好。”

  挂断电话，王初暖才发觉自己已经走到街上，被路人拦了一下才没有闯进车流。

  坐上地铁回到学校，站在校门口，突然不想进去了，她转身往东边去，随便进了一间酒吧。

  这个时间还没有多少人，王初暖找了个角落，点了一桌各式各样的果酒，她果然还是喜欢甜味的东西。

  时间不断流走，酒吧角落孤单的女孩儿还在一杯接着一杯的灌自己酒，空掉的杯子已经摆了满桌。

  侍者过来询问，“我帮你把杯子收一下吧。”

  王初暖听见声音，将红扑扑的小脸转过来，看向来人，眯眼瞪眼，摇头晃脑的看了半晌，才认清来人。

  “收，收......”她抓起桌上的卡牌，继续道：“再给我来一打。”

  她在卡牌上摸索半天，疑惑道：“我手机坏啦，打不开，不要了......”

  侍者看她醉的不轻，收好空酒杯后，到吧台找到老板说明了下这边的情况，于是老板时不时抬头留意王初暖的动向。

  就在王初暖还在研究手机为什么打不开时，熟悉的声音从桌子下方传来，

  “笨蛋，赶紧接我电话......笨蛋，赶紧接我电话......”

  王初暖不耐烦的挥挥手，含混不清地道：“别...别骂我笨蛋，不许骂我，我不笨！”

  她寻着那道声音，趴到桌下，找到自己的小包，翻出手机，按下接听键，怒道：“干什么？你才是笨蛋！”

  那边的人明显一怔，沉默半晌，才柔声问道：“你现在在哪儿？”

  王初暖想起身去看酒吧的名字，谁知脑袋还在桌下，嘭的一声，那边的人忙道：“怎么了？磕到哪了吗？”

  王初暖捂着后脑勺，傻笑道：“我在桌子底下呢，没、没事儿......好的很，一点儿都不疼......”

  她从桌下出来，找到桌上的立牌，眯起眼睛仔细看了一会儿，才看到名字。

  “松果酒吧......，我在松果酒吧呢，你要过来喝酒吗？”

  那人语气焦急道：“你在那儿别动，听话，我现在过去找你。”

  王初暖重重点头，额头又磕在了桌板上，她捂着泛红的额头，

  “嗯！你过来，我们一起喝，我请你喝......”

  电话中传来风声，那人还是轻柔问道：“好，你在那等我，我马上过来，不要乱跑，知道吗。”

  “我又不是小朋友，我才不会乱跑呢。”

  “嗯，你最乖了，也不能跟其他人走，知道吗？”

  王初暖摇头道：“不行，我要跟江林走，才不要听你的。”

  “好，只能跟江林走，其他人都不可以。”

  ......

  那人没有挂断电话，一直陪她聊天，直到手机里温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暖暖。”

  王初暖手机贴着耳朵，转过头看到一个好看的男生。

  他穿着白色开衫衬衣，里面配着同色短袖T恤，淡蓝色阔腿牛仔裤裤腿挽起，将纤细的脚踝露出，脚上穿着白色板鞋，清爽干净如蓝天白云。

  微分纹理碎盖的刘海下是一双温柔似水的瑞凤眼，高挺的鼻梁下是薄厚适中的红唇，此刻微张着，带着引人犯罪的魅惑。

  王初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好帅呀，真想亲一口。”她对电话那头说：“我看到了一个大~帅哥，不跟你喝酒了，你不要来了。”

  说完，她毫不留情地挂断电话，把手机塞进包里，却被什么东西挡住，把那个盒子拿出来放到桌上，再把手机装进去后，满意的笑着拍了拍小包。

  男生已经来到王初暖身旁坐下，轻声问道：“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喝酒？”

  王初暖歪头疑惑道：“我不是一个人，刚刚有个人说要来陪我。”

  看着觊觎的红唇就在自己眼前，王初暖瞬间挪不开眼，抬手抚摸上去，巧声道：“小哥哥~，你要陪我喝酒吗？”

  男生闻言眉头紧蹙，揽住她的肩，拿起旁边的小包，不容置疑道：“跟我回家。”

  王初暖倏得挣脱开，退到角落里，警惕地道：“不行。”

  男生道：“为什么不行？”

  王初暖把自己的小包夺过来，抱在胸前，“江林说，不能跟别人回家。”

  男生伸手过去，摸着她的脸，温声道：“那我们回江林家，好不好？”

  王初暖这才放下警惕，点头道：“好。”

  男生扶起王初暖，把小包挎在自己肩上，正准备离开，她拿起桌上的小礼盒，捧在手里，甚是宝贝。

  男生问道：“这是什么？”

  王初暖笑眯眯地道：“这是给江林的礼物。”

  “我帮你拿着。”

  王初暖迅速捂在胸口，“不行，这个不能给你，这是江林的。”

  男生轻轻一笑，柔声道：“好，我不拿，你装在口袋里，不要掉了。”

  王初暖这才听话的装进上衣口袋里，继续用手捂着，生怕有人抢走。

  没走出两步，酒杯老板拦住两人，不许男生将人带走，“你是她什么人？”

  男生拿出手机，将手机屏幕上两人的合照拿给老板看，他这才让出道路，

  “抱歉啊，我也是为了学生的安全，你们走吧。”

  男生道了谢后，扶着王初暖出了酒吧。

  两人出来后，王初暖总是晃晃悠悠，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不稳，男生张开双臂，道：“我抱着你。”

  王初暖退后两步，摇头道：“不行，不要你抱，只有江林能抱我。”

  男生伸手摸摸她的头，笑道：“好，只有江林能抱，我背你总行了吧？”

  王初暖点点头，江林好像没说别人不能背她。

  背起王初暖走了一阵儿，进到小区里，男生缓缓道：“暖暖。”

  王初暖在他背上转了下脑袋，用右脸贴着他左脸，轻轻地回应道：“嗯。”

  男生问道：“为什么不开心？”

  王初暖道：“我没有不开心，我很开心。”

  男生疑惑道：“怎么喝醉了也改不掉你口是心非的毛病？”

  王初暖道：“我没喝醉。”

  她抬头往前看了一眼，前面有一个水池，刚冒芽的草坪，一些小孩儿的滑滑梯，大人的健身器材，有些熟悉，但又记不起来这是哪里？

  她问道：“这是哪里，你要带我去哪儿？”

  男生继续走着，应道：“带你回家。”

  闻言，王初暖在他背上挣扎起来，大叫道：“你放开我，放我下去，我不要跟你回家......”

  男生怕王初暖摔倒，忙把人放下，转身抓着她的双肩，弯腰与她视线平齐，问道：“暖暖，你看清楚，我是谁？”

  王初暖眼睛闭上又睁开，闭上又睁开，反复几次，才惊喜道：“江林！你是江林！”

  江林无奈笑道：“是，我是江林，现在可以跟我回家了吧？”

  王初暖又是重重点头道：“嗯！”

  这时江林再次张开双臂，王初暖自觉的环上他的脖子，腿往他腰上跨去，江林手臂往下拖着她，把人抱起，继续往家的那栋房子走去。

  回到家里，江林把人放到沙发上，拿来解酒药和温水，让她服下。

  见她没有要吐，便打来热水，用毛巾简单给她擦洗脸和双手。然后将人带到卧室，准备给她换睡衣。

  从知道这个人是江林后，王初暖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他。

  看着他去拿药、倒水，看着他给自己擦脸、擦手，看着他给自己脱衣服，傻乎乎地笑着。

  要是清醒状态下的王初暖，绝对会羞愤的把江林赶出去，但这会儿她只知道笑。

  穿好睡衣后，江林也笑的一脸宠溺，道：“你先睡会儿，我去做晚饭，想吃什么？”

  王初暖道：“面条。”

  江林温柔道：“好，躺下，我做好了叫你。”

  王初暖依言躺好，闭上眼睛，可能是白天哭累了，也可能是酒精的作用，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等到再次醒来，是被江林轻声唤醒的。

  吃了解酒药又睡了一觉，王初暖现在清醒了不少，吃完面条就端着碗要去刷洗，江林也没拦着，跟在她身边，等她洗好擦干水渍，放进柜子里。

  清醒过后，笑容也消失了。

  王初暖收拾完厨房，径直地回到房间，呆呆地躺下继续睡觉。

  江林见此状况，知道她心里有事，但也没有在这个时候去询问原因，关灯关门出来便回到自己房间。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王初暖忽然起床打开灯，在床上、地上、衣柜里翻找着什么东西，直到在外套里找到小礼盒，才重新展露笑容。

  她带着礼盒推开江林的房门。

  江林刚洗漱出来，正在换衣服，见她进来，连忙把解开的浴巾一角又掖回去。

  王初暖却全然不顾，走到江林面前，取出盒子里的项链，就给江林带上，江林弯腰弓身让她能把扣子扣上。

  等王初暖戴好后，江林端详着手中的项链，太阳圈的光捧着中间镶嵌的向日葵，满是爱怜。

  他问道：“这是我的生日礼物？”

  王初暖点头道：“嗯。生日礼物。”

  江林摸了摸她的头，问道：“为什么这么早就给我？”

  王初暖往江林怀里凑了凑，“就想现在送你。”

  她环上江林的脖子，从胸前的项链，到锁骨，再到喉结一路吻上去。

  江林身子一颤，跌坐到床上。

  王初暖顺势把人扑倒，在他唇上胡乱地亲着，越亲越乱，越乱越急。

  她跪坐在江林的双腿上，把自己衣服下摆撩上去，脱掉扔到一旁，只着小背心，又继续趴到江林身上，继续混乱地亲着。

  江林早就被她折腾的热意翻涌，但是王初暖现在的状态不对，他不想她稀里糊涂做出不能挽回的事。

  他捧起面前的小脸，看着那蓄满泪水的双眸，柔声道：“暖暖，你醉了。”

  王初暖眼中的泪水不受控的流出来，哭着道：“我没醉，我没醉......没有...”

  江林擦掉滚落的眼泪，好像怎么也擦不完，那滚烫的水滴一滴滴地落他在脸上，让他的心也为之颤动。

  “好，没醉，没醉......，想哭就哭吧，哭一会儿就好了。”

  他把王初暖抱住，让她的头埋在自己肩上，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后背，温声道：“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等明天告诉我好吗？”

  王初暖哭了一会儿抬起头又开始吻江林。

  江林不再阻止，任由她生涩地亲吻。

  直到小手来到腰间，想要解开那里的浴巾。

  江林忙按着那只手，“暖暖，你现在不清醒，等你清醒了还是这么想的话，我们再......，好不好？”

  王初暖抬起头，注视着他，眼中泪水翻涌，憋着嘴问道：“你不要我了吗？”

  江林忙道：“没有，我要你，我一直都想要你，只是不是现在，等我们都长大了，能对这段感情负责的时候，再开始好吗？”

  看着江林认真的神色，经过一通哭闹，王初暖也明白自己的状况，知道自己现在在闹脾气，渐渐收住哭声，趴在他胸前小声抽噎着。

  江林一直安抚着轻拍她的后背，没一会儿她又睡了过去。

  江林把睡着的人抱回她的房间，替她掖好被角，在她唇上印上一吻，“暖暖，不要让我的担忧成真，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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