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叔一般天刚蒙蒙亮就在村口等着，去县城的妇女们也都早早起床，就为了抢位置，不然得走着去。

  “放心，我起得来。”颜初倾把洗干净的葱切成小段。

  厨房也被程香菊收拾的差不多，野兔是颜卫国抹黑捕的，魏义霞提前处理过，她只需要切成块再煮上。

  难得吃顿荤菜，程香菊舀出半勺猪油，还倒了半勺酱油，这么一炒，香味很快弥漫出去。

  颜卫国刚打开院门，就闻到了这股肉香，一双眼睛都明亮了许多，不由得加快步伐。

  他跑到灶火台前一看。

  “野兔！妈，奶不是说这野兔要腌制起来慢慢吃，怎么中午全做了？”

  程香菊垂眼轻笑，慢悠悠地说：“你奶嘴上不提，其实关心着你妹呢，二来是给大家伙补补身体。”

  “我就知道我奶是天底下最好的奶奶，要说这野兔呀，还得我去抓，想当年我也是孩子里的霸……”

  听他说起来又没完没了，程香菊适时打断：“行了，赶紧去添把柴，这火太小，炒不香。”

  “好嘞！”

  颜卫国坐到小板凳上，用火钳往里添了两块木柴。

  然后把旁边的灰往边上一推，再把麻雀跟鸟蛋放进去。

  这样不会被火烧到从而烤焦，也能在菜做好的时候闷上火。

  生产队那边下工不敲钟，算时间是五点半下工，夏收与秋收则是六点下工，学校那边是每天不同。

  今天周四，下午两节课3:10放学，红星小学在五香大队，走回来得一个小时的路程。

  程香菊算着时间，正好出锅时就都回来了。

  此刻，颜初倾站在村口的老槐树底下，通往五香大队的路只有这一条，还全是山路，并不好走。

  颜小弟腿脚慢，走回来得两个半小时。

  夕阳夕下，暖红色的光映照半边天，像是一副极美的晚霞油画。

  颜小弟背着斜挎的蓝布包，远远就看见了在村口等的姐姐。

  他有些好奇，“噔噔噔”地跑过去，带起不少土灰。

  “姐姐，你是来等我的吗？”

  “嗯。”

  颜初倾看着他，随后伸手去拿他的布包。

  颜小弟忽然瑟缩躲开，双手抱头蹲下，几乎是本能的习惯反应。

  他裤腿上，衣服上都有几块被水打湿的痕迹。

  颜初倾在他前面蹲下，用手摸着他的脑袋。

  “有人欺负你了？”

  颜小弟恍惚间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姐姐，不是打他的坏人。

  他低着头，沉默两秒，“……没有。”

  本来还想着怎么解释，却没想到颜初倾什么也没问。

  颜小弟偷偷松口气，家里什么条件他很清楚，九香大队就他一个人去上学，已经很好了。

  所以颜小弟不想让家人担心，惹起不必要的麻烦。

  最多再熬五年，他就可以去念初中。

  颜初倾走在前头，回去的路上姐弟两人沉默着。

  其实她看得出颜小弟不对劲。

  颜小弟衣服总是湿漉漉的，蓝色布包也有被扯烂的痕迹。

  她现在不问当然不是不管，而是需要挑合适的时机，一次性解决，没办法，她总不能天天跟着颜小弟去学校。

  “翠丫，去村口接蛋丫了。”

  “姐弟俩关系真好，以前怎么没见你去接。”

  途中遇到几个下工赶回家做饭的人，态度和蔼的她笑着回应，阴阳怪气的就别怪她不理人。

  阴阳怪气中就有吴寡妇。

  “真是脾气大了，自家男人都管不住，还得意呢。”

  旁边的妇女没好气地瞪她：“就你嘴巴吃屎一样臭。”

  “我又没说错。”吴寡妇理直气壮地高仰着头，恨不得用鼻孔看人。

  “你还不是闻到老颜家有肉香，心里嫉妒，哪是因为这个哦。”她又不傻，这还看不出来。

  吴寡妇：“本来就是，凭什么她家今儿个吃上肉。”

  妇女们摇摇头，不愿再跟她继续说下去。

  中午出那档子事，老颜家弄点荤的给孩子尝味，能有什么错。

  而话题中心的老颜家，一家人围坐桌前正吃的尽兴。

  人手一只麻雀加鸟蛋，还搭配着野兔，最后喝上一口玉米面粥，人生美事也不过如此。

  颜初倾也终于在饭桌上看见荤菜，吃了九分饱。

  饭后回归正事，颜建国问起大儿子：“你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明天走还是晚上就走？”

  不怪他这么问，实在是颜卫国翅膀硬了，在家里待不到两天，有几次甚至大半夜离家出走。

  他以为这次也是同样的结果，谁知颜卫国却嬉皮笑脸的摇头：“不不不，这次我就待在家里。”

  “咋的，你是准备在家啥也不干，成天混吃等死？”如果这样，那还不如出去，少一口粮食。

  颜卫国靠在墙面上，歪头，“爸，怎么是混吃等死，我在家陪着你，你不开心吗？”

  见他吊儿郎当没个坐相，颜建国冷笑两声：“开心，我真是太开心了！如果你能懂点事，我会更开心。”

  颜卫国听出他话里的阴阳怪气，撇撇嘴走到门框那蹲下。

  “爷，以后我都在家陪你，开心不？”

  正在抽旱烟的颜红军吐出烟圈，沉默几秒后：“你还是出去吧。”

  至少在外面怎么丢脸都跟他无关，回九香大队丢脸，还是算了。

  颜卫国：“……”

  “行，都看不起我，嫌我丢人。”

  话音刚落，一只黑布鞋当面砸头，他吃痛的捂住脑袋。

  “爸，你打我干甚？”

  颜建国很刻意的带起一抹笑，像是咬牙切齿地说。

  “我没打死你都算好的，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还说我们嫌弃你，真是脑子里装的全是水，没一点真材实料。”

  “爸，话不能……”

  “你们安静点，可以吗？”

  还在指导颜小弟写作业的颜初倾出现在院子。

  男人们瞬间安静下来，鹌鹑似得坐在那不说话了。

  要是被魏义霞听见，还以为他们打扰颜小弟写作业，那后果谁爱承受谁去，反正他们认怂。

  于是洗完碗从厨房出来的魏义霞，定眼一瞧，还满是惊奇的啧啧称奇：“今晚也是够安静。”

  三男人：……

  不，他们只是认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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