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小雨，草木混合泥土的湿润气息扑面而来。

  穿着蓝色粗布棉衣，头戴斗笠的女生拿着锄头给一块三平方的地翻土。

  她身形消瘦，五官显得精致，但皮肤略显粗糙黑黄，总体便其貌不扬，唯一双澄澈的眸子透彻明亮。

  翻土的期间魏义霞还跑来看过几眼，见她做的有模有样，没话讲的她只能板着脸回去。

  这块地不大，颜初倾很快就弄完了。

  才几度的天她却也热出些汗，正拎起锄头准备回家，抬眼看见蹲在那的颜小弟，稍稍愣住一下。

  鼻涕糊满脸的颜小弟安安静静，手里捏着根小木棍，在地上戳戳画画，察觉到周围的安静。

  颜小弟抬起头，见她看着自己，摸了把鼻涕站起来，拍拍手上的土，眼里堆积上好奇。

  “姐姐，奶奶不是说这块地要留着种菜吗？”

  “啊？”

  颜初倾看了眼厨房的方向，不知想到什么，缓缓扬起笑容。

  “颜小弟，你真脏。”

  颜小弟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她满是泥土的糙手。

  “姐姐，你也脏。”

  颜初倾：……

  她拿过颜小弟手里的小木棍，刮干净鞋底下的泥巴，犹豫片刻，还是牵起颜小弟的手。

  “走，姐带你洗脸洗手。”

  颜小弟背着小蓝色布包，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边。

  “蛋丫，回来了！”

  刚进屋魏义霞就喊了一声，去打了盆热水过来，“蛋丫快洗洗脸，脏死了。”

  目光却在颜初倾身上瞥了一眼。

  那边编织篮筐的颜红军抬头看了眼，褶皱的眉头舒展开。

  颜初倾算是看明白了，老太太就是被时代影响，按部就班的做，没有自己的思想，刀子嘴豆腐心。

  颜小弟回屋放下小蓝布包，他去年刚上小学，今年正开学一周，也是家里唯一上学的孩子。

  原先读书的颜初倾初中毕业，在这点上魏义霞很有思想觉悟，砸锅卖铁也愿意供孩子念书。

  只是一家人似乎都不太聪明，没出过好成绩。

  颜初倾拧干毛巾，给颜小弟擦干净鼻涕，然后给他擦手。

  “家里虽然穷，但从不缺水，你弄成脏兮兮的，自己看着不难受吗？不管如何，有条件的情况下就维持干净，自己看着舒服，别人也不会看低你。”

  简言易懂的话听在颜小弟耳朵里并不刺耳，甚至带着些许关怀。

  他瘦的没几块肉的身子却是躲了两下，糯糯的低下头，被颜初倾一把捞在怀里，“姐跟你说的都听明白了？”

  颜小弟懵懂地点下脑袋，也不知道是否真的听懂了。

  “开饭！”

  刚洗完手那边魏义霞粗着嗓子喊出声。

  煮好的玉米糊端上桌，晒干的玉米剥粒，自家打磨的不够细腻，还有一盘煮芋头，都没放什么盐。

  魏义霞拿着两碗鸡蛋羹往桌上一放，就坐下准备吃饭。

  打碎的鸡蛋掺水，蒸熟再滴上一滴酱油。

  看着跟前的鸡蛋羹，颜初倾看向喝玉米糊的魏义霞。

  “看什么看！吃你的鸡蛋去，可别说我虐待你，摔坏脑子刚好不久，就当补补脑。”

  魏义霞连眼神都吝啬赏她半分，始终专注吃饭，却偏偏知道她在看哪。

  正在吃饭的四人也仿佛早已习惯她这番做派。

  两碗鸡蛋羹吃的干干净净，魏义霞收拾碗筷去洗碗。

  三月天黑的比较早，六点外边已经黑沉下去，月亮害羞的躲在乌云后面，夜晚寂静幽黑。

  家里一共两间房，老两口睡一间，余下一间宽敞的颜建国夫妻俩带着孩子睡这间。

  颜卫国没归家，睡前程香菊还在念叨这件事，颜建国却懒得再管，对这个混不吝的儿子失望透顶。

  “要不明天你去大队长那探探口风，看能不能找份工作。”

  没得到回应，程香菊转头一看，自家男人睡得正香，她不由得叹口气。

  土炕上躺着一家四口，颜初倾一夜都在想赚钱盖青砖瓦房的事，这需要不少大团结，眼下还是先把浴室、厕所解决。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刚吃早饭颜卫国才回来。

  少年咬着一支烟，吊儿郎当的样子走进来。

  魏义霞掩去眼底的思绪，瞪他一眼：“没个正经，不许吃饭！”

  颜卫国拉了把凳子坐下，面上一派云淡风轻，语气带着明晃晃的愉悦。

  “奶，我要娶媳妇。”

  “……”

  院子里陷入了沉静。

  谁也没想到他一连两天赶早，送他们这么大份惊喜。

  颜建国震惊到粥没咽下去，呛到嗓子眼，憋出一串咳嗽。

  “啪嗒。”

  程香菊手里的筷子掉在桌上，她失神的捡起来。

  魏义霞拧眉：“结婚对象，是上次那个女的？”

  “当然，我跟大荷说好了，年前我去她家提亲。”

  一家人看着颜卫国满面春风，宛如公孔雀开屏的癫样。

  很难评。

  颜初倾盛出一碗汤放到颜小弟跟前，才回身看向颜卫国。

  “哥，提亲要彩礼，你哪来的钱？”

  她没看错的话那个大荷应该是城里人，彩礼钱她哥付得起？

  “你妹说的对，你是跟人家说好了，可你身上有一毛钱吗？”程香菊终于回神，皱眉看着他，眼里满是责备。

  颜家人都是这个想法，他们虽然穷，但该有的步骤不能少。

  彩礼彩礼，可不是奔着买媳妇去的，而是老祖宗留下的传承部分，是夫家对妻子的重视。

  更多的也是娘家给女儿留的一份保障。

  等以后颜初倾出嫁了，他们也会保留彩礼。

  颜卫国却丝毫不慌：“所以我要去找工作，大荷她妈说六百彩礼，年前我就能挣到。”

  一个口袋空空存不住钱的人说出这话，谁敢信他是真是假。

  魏义霞当即一筷子敲他脑门儿上。

  “我打死你个鳖孙，这么大的事不跟家里人商量，半年多赚六百块钱，亏你也敢答应！”

  就连颜红军都难得摆起脸色：“你这事做得不对，我们不反对你处对象，可结婚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自己做决定。”

  颜建国更是直接脱下一只鞋，骂骂咧咧地追着他打。

  “哎呀！那我都答应了，现在不能反悔吧！”

  颜卫国跑了一会，干脆站在原地，一副暴风雨来临，无所畏惧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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