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贾宝玉在秦可卿卧室午休做的那场春梦,何以那么香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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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征《红楼梦》"总纲"的第五回,主要就写了贾宝玉在宁国府午休时做的一个春梦,梦的起因、过程以及梦的场景、梦的情趣都写得非常详细,的确如梦如幻,香艳之极。
该梦起因不过是时年十来岁的贾宝玉随老封君贾母、邢王二夫人应邀到宁国府赏梅花,由于中饭时喝了点酒,不觉有些春困,便嚷着要午休。宁国府的"蓉大奶奶"秦可卿先安排他去上房,但贾宝玉见房间有《燃藜图》,还挂有"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告诫要认真读书的对联,便不喜欢要另换房间。秦可卿就带这个小叔子到她的卧室休息。
贾宝玉到秦可卿的卧室一看,"有唐伯虎画的《海棠春睡图》,两边有宋学士秦太虚写的一副对联云:嫩寒锁梦因春冷,香气袭人是酒香",顿时欢喜上这里,哪怕服侍他的婆子们咕嘟不满,说哪有去侄儿媳妇房里睡的道理?
并不在意的秦可卿一句"贾宝玉还是个小孩子"便堵住了悠悠众口。于是,贾宝玉就美美的在秦可卿卧室午休了一会。
秦可卿的卧室的确布置得香艳之极:"案上设着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境,一边摆着赵飞燕立着舞的金盘,盘内盛着安禄山掷过上了太真乳的木瓜,上面设着寿昌公主于寿章殿下卧的宝榻,悬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连珠帐。"
贾宝玉面对如此赤裸裸的陈设,怎不激起青春期男孩萌动的情欲?他原本看过武则天挂镜观摩床第之欢这类香艳的猎奇禁书,如今见到如出一辙的场景再现,自然会在迷糊的异性意识引发之下浮想联翩,也就情不自禁做了一场大有深意非常关键的春梦。
这就是"红楼梦"三十二个梦中的最长一梦,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梦。
很显然,贾宝玉在秦可卿卧室午休,是曹公故意为之,这是他"草蛇灰线,伏笔千里"创作笔法的神奇再现,通过铺垫贾宝玉梦前的香艳场景,贾宝玉梦中的香艳也就自然而然,"才合上眼,便恍恍惚惚的睡去""随了秦氏至一所在",先听到一个女儿的歌声,又见着"蹁跹袅娜"的警幻仙子。就在警幻仙子的引领下,贾宝玉在梦里体验了一把太虚幻境离奇飘邈的香艳经历:
未及细看"薄命司"金陵十二钗又副册、副册、正册若干美女判词和图画,便被仙子"掩了卷册",去到一众仙子"羽衣飘舞"的太虚幻境,品了香茗"千红一窟"、美酒"万艳同杯",又看了十二个舞女"声韵凄婉,竟能销魂醉魄"的"红楼梦曲"。警幻仙子见宝玉"痴儿竟尚未悟",便又引他到"其鲜艳妩媚,有似乎宝钗;风流袅娜,则又如黛玉"的妹妹秦可卿那里"秘授以云雨之事",还定位"如尔则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吾辈推之为`意淫`"后,旋及将他推入房中"柔情缱绻",至次日贾宝玉与之携手出游到一处黑溪迷津处遇夜叉海鬼拖身受惊吓,失声大喊"可卿救我"时被惊醒,这一红楼长梦才宣告结束。
可见,曹公如此浓重着墨于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这场春梦,有意将他梦前与梦中的情形写得这样香艳,肯定大有玄机。
脂砚斋的批注就可窥见一斑,不仅点明"是梦中景况,细致",还侧批:"此梦文情固佳,然必用秦氏引梦,又用秦氏出梦,竟不知立意何属?惟批书人知之。"
原来曹公大书特书贾宝玉游太虚幻境梦前与梦中的香艳情形,并非无聊低俗的性描写,而是用心良苦"笔笔不空"的神奇构思,先钩沉"金陵十二钗"薄命人生的总体框架,再通过贾宝玉与秦可卿梦中悖伦的云雨之情,引出贾宝玉"一梦长大"的觉醒,从而归结《红楼梦》大旨谈情、大旨谈梦的"主旨"意义:
芸芸众生,谁不为情而活?一个"情"字,只教人生死相许,若"有情人终成眷属"该有多好?然,腐朽的封建末世更多的往往是"情何以堪",还世态炎凉,真个是"人生如梦,万境归空",最终"说到辛酸处,荒唐愈可悲。由来同一梦,休笑世人痴。"
这就是曹公创作《红楼梦》用意之所在,借梦抒情,借梦叙志,由此展示封建末世形形色色的人间百态,揭示不堪的世情人情,鞭挞腐败黑暗的封建官场和不公的社会制度。
所以,曹公有意在第五回"游幻境指迷十二钗,饮仙醪曲演红楼梦"点燃题眼,将男一号贾宝玉的这场春梦详写得香艳至极。
不仅引经据典将贾宝玉梦前的香艳写得诗意盎然,还将梦中的香艳体验写得意蕴悠长,大有独领风骚的雅俗共赏,充满罗曼蒂克式的神话色彩。
梦里,贾宝玉迫不及待翻看本省"薄命司"人物的情形,到晴雯、袭人、香菱等副册主角及林黛玉、薛宝钗等十二位正册美女"谶语式"的判词图画,再到太虚幻境里的仙乐飘飘,"红楼梦曲"的悲音袭袭,无不显示"金陵十二钗"悲剧命运已然冥冥中注定,为贾府"盛极而衰"打开一道解锁密码。
事实上,原本对儒学尤其是"仕途经济"不感冒的贾宝玉,又处在对异性好奇的青春期,喜欢猎奇《西厢记》之类当时不入流的禁书,尤喜厮混于内帷,标榜自成体系的"女儿论":
"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
自然,贾宝玉对漂亮女孩格外好感,喜欢到侄儿媳妇秦可卿香艳的卧室里午休,也就顺理成章,也就有了他梦游太虚幻境的香艳历程。这表面上是贾宝玉不当的"意淫",暗示秦可卿是他性觉醒的引路人,深层意思其实是警钟长鸣:人若过不了"情"关,斟破不了"情"的真谛,不懂得珍惜"情"的美好,导致一生的荒唐与悲哀便在意料之中。
看着"姐姐"又想着"妹妹"的贾宝玉最终离家出走,正源于此。由他"意淫"秦可卿的香艳场景,不正折射出宁国府的当家人贾珍荒淫无道的"爬灰"事实?从而揭开秦可卿真正的死因,道出"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的因果联系。
可见,契合《红楼梦》大旨谈情大旨谈梦的主旨,第五回贾宝玉在秦可卿卧室午休时做的那场春梦,也就佐证了一个颠扑不破的道理:
一切虚幻的荣华富贵,一切香艳过不了"情"关的飘邈人生,最终不过是大梦一场"如梦幻泡影",必然成为悲剧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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