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一丝体面，这话说得轻巧，体面地赴死……黎玥已经无法再言说，因为这本就是没有答案的问题。

  不知不觉间，思绪似乎又飘到了在北极联合体执行援助任务时。

  他们没有办法把伊夫他们救回来，那时的场面，有且仅有摧毁对手和被对方摧毁这两个选项。

  如果不消灭对手，那么遭殃的就是北极联合体的所有人。无法兼得的单项选择，这是渺茫的奇迹难以干涉的大多数。

  而后，是与塔娜联手的行动，那巨大的存在真的是他们不依靠异格者就能解决的问题吗？

  当时唯一的选择只有和塔娜进行合作，拿自己的前途去换人类的未来，这是收益最大的答案，却不是对黎玥而言最公平的答案……

  “监兵小队的指挥官！现在已经慵懒到连任务和命令都不听了吗？”

  那道虚影又出现在通讯终端上，似乎是在两分钟前，上官峦总指挥发布了新的命令：对难民进行疏散，无论强制与否。

  “不是的，指挥官只是……”

  抟象用余光瞥了一眼黎玥，而上官峦就显得干脆而强硬。

  “够了！我没时间听你们在这胡扯。赶紧行动！”

  “但这样罔顾他人意识的行为，是正确的吗？”

  “这是违抗军令，你想结束后上一次军事法庭吗？定位节点即将铺设完全，如果不想在最后连渣都不剩，就赶紧行动。”

  天吴上前一步，虎尾把黎玥护在身后。只是向总指挥表达明白了的意思。随后，通讯在不愉快的气氛中结束了。

  “命令已经下了，但你们并没有想要执行的意愿。”抟象走了过去，他已经见过太多太多相似的场景了。

  “嗯，已经没有谈话的必要了。在我们眼中，他们宁死不肯撤离的行为显得不可理喻。但在他们眼中，我们费尽一切将他们驱逐出故土的行为是否同样也是无稽之谈。”

  说罢，黎玥回身望去，许多人都已经从房子里出来了，为首的老人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黎玥。

  人类是矛盾的物种，立场不同的人之间很难完全理解。正是因为没有可能，黎玥才不想再去烦扰他们。

  “单就结果上来看，执不执行没有区别。”天吴的话语充斥着无力，或者说监兵小队的所有人都是如此。

  抟象看着他们，默默地回想起这次大型任务开始前，国君对自己说的话……

  “为什么让我尽可能要去支援这支名叫‘监兵’的小队？”

  “他们的指挥官目前情况特殊，虽然已经有一层监视，但这并不是万全的保证。你有老练的经验。无论是监视还是指导，你无疑是最优人选。”

  “毕业生的首席、执行部队的新星，应该不至于还要我这老头子来指导吧？”

  “正因为他们太‘新’了。有些抉择，交给他们来做太早了。”

  “但你还是派他们去做了。”

  “其一为观察，我需要判断这支小队能否继续接下来的任务；其二，时机太早并不意味着永远视而不见，接受自己的无能为力才有走向未来的可能。”

  “果然君王都要心狠手辣，真是佩服你。我传回来的可能有难民的资料却被你当做用来考验的工具。不过，只是叮嘱那个总指挥就够了吗？”

  “足够了，接下来的，就拜托你了，老师。”

  ………

  “打起精神来。如果没什么问题，那就前往安置定位节点吧，为他们留一个体面的结局吧。”

  话语严肃，甚至比总指挥更甚。言罢，抟象向那为首的老者走去，不一会儿他们就开始了交流。

  握紧了手中经过重制的缩小版定位节点，极不情愿地开始寻找起可以安置的位置。

  另一边，两位老人退到一个比较安静的角落交谈起来。

  “没想到还能遇到那个时期的伟人，真是难得。”

  “这个词已经不适合我了，我只是旧日的余孽而已。我理解你们不想离开的理由，但，能否给孩子们留一条路？他们不应该这么早迎接最后一天。”

  抟象俯下身，看着面前已经有些佝偻的老者。

  “这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他们的家人才是，因为失去了太多，或许已经不肯放手了吧。”

  “唉…等等！”狮子的金色眸子忽的一闪，立刻抓起长枪向着西北方向看去。

  “难道？！”

  “快去通知大家避难！让那支解构体小队做好战斗准备！”

  西部的黄沙之中，一片赤红不断显现，正是为数众多的异合生物。

  上官溪早在抟象发现异合生物时就已经探测到了西方存在数量极为庞大的斯科瑞反应。

  他们也是第一时间摆好了战斗姿势，同时试图让让难民们逃到安全地区，在为首的老者回来后，这一工作顺水推舟地顺利完成。最后他们赶往西方开始驰援抟象。

  面对来势汹汹的异合生物群，五人没有丝毫畏惧，相反，似乎是打算将之前所有的不满全部发泄到他们身上。

  堪堪学会奔跑的羚羊怎么可能对抗得了强悍的雄狮。

  抟象的长枪可以爆发出火焰组成的枪芒，切割着周围异合生物的身体。

  天吴则是拳、爪、剑、炮全部用上，化身战场上的绞肉机。

  塔伦…基本是全程保持着聚能炮的形态，倾泻着怒火。

  上官溪的浮游炮不停地攻击，光束组成的网格限制并破坏着异合生物。

  不出五分钟，原本如波涛般的异合生物群就只剩下意欲逃跑的寥寥几只。当然，他们逃不了……

  在一声巨响后，剩下准备四处逃窜的异合生物全部湮灭于大坑之中。

  这一场战斗倒是让抟象对他们刮目相看，一支服役仅半年的执行部队能做到这个程度，属实是少见。

  战斗接近尾声时，黎玥的症状又一次出现。

  而这次，她能无比清晰地看到，米迦勒跟随着一名高大的男子走向了一处地点，本该相距甚远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在地表的场面却在此刻近在咫尺。

  而在他们放下某个东西后，赤潮便开始显现、蔓延。

  虽然不知道这样的情况究竟从何而来，但上次在沙褶帝国时，也有类似的情况，而且后续基本证明为真。所以，黎玥认为或许可以相信自己的判断。

  “上官，你仔细观察一下东南方向，将全部算力集中，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异常。”

  “数据分析中……初步判断，那里似乎存在不寻常的次声波，而且仔细比对后发现，能量波动似乎有些异常。”

  上官溪的结论倒是佐证了黎玥内心的猜想，看来问题就出在东南方向，如果没猜错，那很可能就是当初和绯一起消失的异合核心。

  “你们似乎已经有下一步行动的计划了。”

  “嗯，问题很可能出在东南方向。我想……”

  “为什么要磨蹭这么久？如果沟通无果，就以大局为重，其他的战士们还在紧张地进行定位节点的安置，而你们现在还在这里磨蹭，知道浪费的是谁的时间吗？！”

  一排排数据随着上官峦的话语在黎玥的终端上显现。

  03、08小队遭受到异合生物袭击，定位节点损毁，正在紧张地重制；04小队至今没有任何音讯。01、02小队仍旧探索赤潮边缘，还未找到安置节点的位置。紧随其后的，是一连串伤亡情况。

  “真是失望，原本以为毕业生首席带领的小队会有多厉害。为了所谓的仁慈置所有人的利益于不顾，要我说你就应该滚回学府深造！”

  就是这一次上官溪压抑的心情已经到达了临界点，他的训斥刚一结束，终端就已经被上官溪关闭。

  “抱歉，指挥官，我回去会自己领罚的。他看中的是更多人的利益，这一点上，我们没有和他争论的可能。”

  “不必在乎我们，”先前的难民们已经赶了过来，为首的老者接着说道，“集体利益固然重要，只是枪口对准同胞时，这样的词又变得极其虚伪，你们愿意尊重我们的立场和尊严，这就已经很不错了。另外，这些孩子，就交给你们了。”

  说着，以欧敛为首的几个孩子不情愿地走了出来，推着他们的手都布满了岁月沧桑的痕迹，同样不舍万分。“奶奶……”这些孩子有些仍在哭泣，有些已经无力发声。

  “请，照顾好我们的后人…”老妇人抬起头，脸上是那斑驳的泪痕。纵然万般不舍，他们最终还是决定，为自己的后人争得一个能看到明天的机会。

  抟象点点头，随后向狻猊发送了消息。他可以请到一次外援，而且独立于这次行动之外。

  “九龙未必不能容纳你们。”

  那些年长的难民们则是摇了摇头，见此，抟象不再多言。

  俯下身告诉这些孩子，一会儿会有人来接他们，在最后的时刻和家人好好说说话。为他们赢得逝者最后的尊严……

  “我知道你们手里有国君‘特批’的单独行动许可，是该派上用场的时候了，和国君汇报吧。如果那个地方真的存在所谓的源头，那么我们就必须优先摧毁。为此我将与你们同行。”

  “明白了。我们立刻出发。”定位节点被他们护在中心，老者为他们送来肯定的眼神。

  与国君交流后，只留下一声长叹。随即，他们如逐日者般向着目标方向而去，不再回头。为了，不再有此情此景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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