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梦抱着长枪掉在巡逻队尾，他一向是最积极的那个，但自从琮临着急忙慌地离开后他也不知为何总是心慌气乱。

“无梦！小心！”

完全没听到领头大哥的提醒，叶无梦心不在焉地撞上电线杆，惊飞几只孤零零的飞鸟。

“啊！好痛……”枪也掉到了地上，叶无梦蹲在地上揉着已经红肿的额头。

方才那大哥暂停了队伍走到他面前揉着他的后脑勺：“你呀，这两天怎么回事？是不是太累了？”

“没、我不累，”叶无梦试图甩掉额头的肿胀感，强撑着站起来，“我就是没睡好，继续巡逻吧，可不能让秦黎那厮钻了空子。”

“成！你有劲就行！”

一行人和城楼上的巡逻队交了班，没到一刻钟就听见紧闭的城门外某人的嘲笑：“哟，叶无梦，几日不见怎么连枪都拿不稳了？”

叶无梦往楼下一看，又是秦黎带着他的亲兵在那儿叫嚣。

“哼，你个小杂碎！别以为你和前审判长大人沾点亲带点故就能让我们开城门，你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秦黎这人就像个关系户一样，趁着叶哲和花念的幽冥归一计划因为俾殂暂停的时候，他在审判司那边连同引魂岸的小部分余孽占领了幽冥的一小片地界。

叶无梦也不知道秦黎这两日哪来的勇气敢在叶哲的地盘上叫嚣，天天都在底下嘲讽他们无梦城都是乡下野人。

他明明可以直接进攻，却偏偏要做出副伪君子模样劝无梦眠归附他的那群乌合之众，说什么这是响应灵界各族的号召。

叶无梦当然也核对过这件事，但北桥宫的海棠夫人还没出面呢，哪里轮得到这家伙领头了？

“得了吧叶无梦，你们无梦城也就这两日了。哦对，你们这群乡下人应该还没得到那条消息吧……”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叶无梦吐了口口水下去，就差淋到秦黎头上了。

他一点也不信秦黎口中的消息，这还是叶哲教他们的：敌人嘴里说的话再真都是狗屁。

“嘿，叶无梦！你有本事……”秦黎反怼的话还没冒出口，身后的亲兵就被人撞开。

“琮临先生！”叶无梦看见来人那叫一个惊喜，但随即琮临就被一脸嫌弃的秦黎派人围住，吓得叶无梦就要出城门救他。

“琮临？我知道你，你以前在那老太爷手底下工作过。怎么就想不开跟无梦城那群野人混在一起了？”秦黎从前方走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枪指着的琮临。

琮临只瞧一眼此刻的阵仗就知道他这一走叶无梦遇到了多大的麻烦事。但没事了，救场的人已经来了。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这位先生，我现在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无梦城的掌事。”

“掌事？那敢情好啊！来人！抓了他，我看叶无梦到底开不开城门！”

“秦黎你个太监玩意！你敢！”

枪支逼近琮临，若不是被巡逻队的人拦着叶无梦都该直接跳下去救人了。

“这倒不必了，”即使是枪口已经怼上了琮临的太阳穴他也丝毫不惧，“今日这城门确实要开。”

“哦？你倒是个识时务的。”

秦黎正准备转身进城，却不料琮临在城门逐渐打开的同时又补充道：“不巧，但这门不是为你们开的。”

一把拍开抵在脑袋上的枪，琮临不顾秦黎的拉扯硬是走到城门下，仰头看向叶无梦：“无梦！去叫城里所有人来！”

不多时，无梦城里几百名的老老少少都排列在了城门口两边。叶无梦心里忐忑地厉害，却不明所以地出了城门站在琮临面前。

“琮临先生……”

“听着，无梦，”琮临的眉眼都染上了长途奔波的风霜，可叶无梦还是从他的眼里看到从未见过的某种情感，“随我一同迎接审判长和宫主大人。”

秦黎听着这话也是愣在原地，什么宫主？难道海棠要来了？可她不是卸任了吗？

叶无梦的脑子也懵懵的，他呆呆地跟着琮临的动作单膝下跪，直到眼前的大地被缓慢行来的阴影覆盖。

感受到周围压抑的氛围和身后骤然升起的抽泣声，叶无梦没再跟着琮临一起低头。这时候他才看到琮临撑在地上的那只手已经攥紧，还有红艳的衣袖似有似无地被风吹进他的余光。

印象里只有花念喜欢穿红衣，难道他还是被审判长抱着回来的？

叶无梦欣喜地抬头，下一秒勉强扯出的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那一瞬间，仿佛所有的情绪都跑出了匣子彻底失控。红艳的衣物并非它本来的颜色，那是血染的衣袍；被抱着的不是总逗他玩的花念，而是死气沉沉的叶哲；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和蔼可亲的审判长，而是披散着发、黑色风衣依旧张扬的北桥宫宫主花念。

他终于想起来了，刚刚琮临眼中的情感——是恨呐。

“你、你……”秦黎看清了来人不由得连连后退，花念此刻气压低的难以靠近，他可不敢上前去说些掉脑袋的话。

“起来，以后无梦城的人见我不用跪。”

叶无梦甚至没反应过来那是花念嘴里发出的声音，他双腿发软只能被琮临拉着回到城里。

“但你们，”花念抱着叶哲回身看向秦黎一行人，只需一眼他就知道这群人又是曹昭的灵族走狗，“跪下。”

秦黎还发着愣，他身后某个眼睛长着出气的人就先跳了出来指责花念：“你算什么东西！秦黎大人可是前审判长的——”

横飞而过的初黎绕了一圈停在了花念身侧，而刚刚那个咋呼的玩意当着秦黎的面矮了一截。被初黎砍断的双腿倒向两个不同的方向，那人失去了支撑摔在地上惊恐地抱着胯部哀嚎。

秦黎哪受得了这刺激，双腿一软瘫倒在那人流出的血中，嘴唇都开始发乌：“你、我、他……”

“跪下。”花念的声音依旧不重，但这盘散沙已经不敢再忤逆他半分，悉数下跪。

等他们跪了十几分钟后花念才缓缓开口：“给我记清楚，幽冥冥虎一族的叶哲才是你们的审判长。”

“是、是……”

断断续续的应承声此起彼伏，琮临远远地看着花念的背影，他虽然恨着那群异客但也更伤感一去不回的叶哲与花念。

“他们怎么！”叶无梦缓过神来时更是想打一顿秦黎等人泄愤，一抬头却看见那群人跟着花念一起进了城。

“无梦，安心。”琮临拍着他的后背顺气，示意他相信花念的决断。

而在琮临让叶无梦提前准备好的擂台之上，向凤城借来的冰棺正安静地放置在正后方。花念一点没觉得手酸，轻轻地把叶哲放进冰棺中，像曾经无数次那样捋顺他的发丝，哪怕是带血的衣衫也整整齐齐地穿戴好。

而后他转身站在高出一截的擂台上向众人宣告：“无梦城的，都给我听着。”

“审判长叶哲，于两日前在异客貘的梦境里为了救我……与死灰复燃的异客俾殂同归于尽，此后貘也葬送于我手。”

“我不想把叶子的离开归结于命运，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尊重他。同样的，我们也尊重你们的选择。”

“异客的危机尚未解除，无梦城在幽冥也未有真正的立足之处。现在，我给你们所有人一天时间思考——秦黎是前审判长的熟人，现在在审判司；海棠夫人也还在北桥宫。如果你们想走，明天这个点之前去琮临那里登记，找他拿回自己的私有财产离开；不想走的，也回去睡个好觉、养足精神，接下来几天只会比之前更难活。”

“来去皆自由，不必过问我。”

撂下这些话后花念单手握着初黎跪坐在叶哲身边休息，看来他今天是不打算离开了。

叶无梦看起来还想说什么，但琮临眼疾手快地抓着他离开，不让这没见过生死离别的愣小子打扰他们。

是夜，无梦城，哀乐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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