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你的说法，他们都走了？”花念对此表示怀疑，但毕竟是同伴所言他还是选择相信。

“嗯，航道需要前辈保护，那头又必须有人组织。他们怕你一个死在这儿，让我负责把你救活。”

“……那倒也不至于。”花念可不敢说是死这儿不至于还是救活他不至于。

他一直把向死而生的潜质表现得淋漓尽致，这群家伙把他想成这样也是正常的。但只要他们不知道自己另一层想法就好了……只那样就好。

“那你没跟他们说，我打算最后一批走？”

“拜托，老不死的，”月长熙倚在城墙上，漫不经心地又喊出了这个称呼，“你的演技真的很差，至少我这么觉得。”

花念的脸色微微有些改变，但他想月长熙是对的，如果有这个秘密的是喻泽绫，那个人一定能面不改色地骗过所有人。

“他们知道？”

“那就不知道了，我没跟他们聊这件事，”月长熙来的路上已经做了完全准备，现在撒谎也是脸不红心不跳的了，“或许只有我看出来了。”

“我还是会尽力救你，直到最后一秒。如果到了你希望我放手的那时候记得和我说，不然救活了概不负责。”

月长熙虽然这样说着，心里却想的是真要有那么一刻了他拼命也要把花念拉回来，也因此他的表情看起来还有些失落。

花念只当他会尊重自己的意愿，反而轻笑一声陪他玩笑：“知道了，小兔崽子一天比我还唠叨。”

“切……对了，前辈他们说可以组织第一批人离开了。你怎么打算？”

“没什么特殊的话，还是一样：老弱妇孺先走，第二批组织一些中青年过去帮忙。”花念的安排算得上合理，而就在他眺望远方时，黑夜中一条巨大的白龙直上云霄。

两个人惊讶地看着这一幕，花念先一步反应过来催促月长熙：“你去！让他们立刻开始转移！「蛊玉」……至少是月织晋带的人开始行动了！”

然而，与无梦城的预料有些偏差的却是远在人界的月织晋和曹昭的那群爪牙。

“你们什么意思！难道你们想和无梦城狼狈为奸吗？”月织晋因手下的拒绝而不顾形象的大吼大叫。

他本意确实像花念估计的那样准备带军从最近的玉轮进攻无梦城，但奇怪的是这些被蛊玉控制着绝对顺从曹昭的手下们居然反驳了他。

“并非如此，月先生，曹先生和无梦城是合作关系，目前没有任何消息表明曹先生被无梦城劫持了。”

“我的消息不算消息吗？什么东西敢顶撞我！”月织晋一脚踹上最前面的人，对方立刻就像没有骨头似的摔倒在地。

但月织晋没管这些，他越过地上的人揪住下一个人的衣领：“现在！立刻！马上！带着你们的人进传送阵攻下玉轮！”

如今正常人都坚信无梦城是他们最后的防线，想来玉轮也早已是空城一座，此时不取更待何时？

“可是……月先生，您好歹选个合适出征的时机再去吧？”

“你什么意思？”

“外面大雨滂沱，实在不适合出征。”

大雨？月织晋疑惑地推开窗，他明明记得进屋之前外界还是无边夜色，现在虽无白日却不见得是暴雨天。

可当他推开窗的一瞬间，无声地暴雨砸在他的脸颊。像是埋头苦苦工作的人抬头望见的一瞬间暮色，令他沉闷了一整天的心情更加苦闷。

“真的……下雨了？”

雨滴砸在身上生疼，他不觉得这样钻心地、刺骨地疼痛能是普通暴雨带来的。带着满心的疑惑回头，刚刚那群手下却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学着第一个人的样子后仰摔倒。

他们摔得东倒西歪，像被主人遗弃的提线木偶。人类的血肉缓缓从他们身上褪去，如蛇蜕皮一般露出一层又一层的蛊玉碎片。

恐惧瞬间升腾，月织晋拔腿就跑想要逃离这处诡异。但大地似有灵性一般，在他即将抬脚的一刹那，暗绿色的蛊玉拔地而起困住了他。

月织晋能感觉到自己被那些碎片抓住的脚正在被啃噬，它像个抓住猎物的豺狼一样贪婪地享受着自己的食物。万蚁噬心的剧烈瘙痒和疼痛袭击了他的大脑，月织晋慌神的片刻蛊玉碎片已经侵蚀到了他的腰部。

五脏六腑被挤压，窒息感侵入他的大脑令他丧失了思考的能力。等到碎片完全侵蚀掉在场的所有人，它们彼此向往，像是约定了什么一般钻进地里。

而这一幕仅仅是这天人界的一处缩影，除此之外那群被控制的人也无一幸免。蛊玉的碎片散落各地，纷纷钻入养育他们的大地里，透过万米的黑暗俯冲向灵界的天空。

若你此时在灵界抬头便会看见，群星之间闪烁着诡异的绿芒。月荨淌过融雪的手心被突然落下的碎玉刺穿，她惊恐地回头望向幽冥方向，无梦城还未被波及。

仿佛这场名为「蛊玉」的暴雨救赎为了抹杀灵界而存在，它们从外到内一寸一寸地开始压缩灵界的生存空间。

如今的留在灵界几大主城里的人几乎都遭遇了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碎玉斩断青泽的狐尾、切割凤城的羽翼、锯裂云螭的龙角、击碎玉轮的神识、穿透幽冥的生魂……

尸横遍野已经成为了过时的词汇，这般场面却似碎玉流光——

“夜死人，不敢哭，疫鬼吐气灯摇绿。”

昏暗中，某个已经瞧不出模样的人拖着奄奄一息的身体带着族中仅剩的几个半残族人仰望着天空。已经被蛊玉侵蚀掉半截的右手温柔地抚上腰间被保护着的长箫，他回头用半瞎的眼睛看向狼狈的跟随者。

“还能动吗？”

苟延残喘的人们扛过了一大波攻势，但所有人都知道这绝不是结束的预兆。有些人连下巴都被咬碎了，他们索性扯掉已经变成碎玉的下巴冲领头人点头。

对方也依旧温柔地回应着他们的期待：“那就拼上最后的力气吧。”

“我们守护着最后的城池，无需担忧身后空无一人。”

于是与天同齐的海浪冲散了蛊玉带给他们的阴霾，最先的白龙现身冲天遨游，以血肉之躯承接下再次降临的碎玉雨。紧随其后的是无数条形态各异的龙、勉强能飞的凤凰、冲出山头与突然出现在传送阵外的被控制者撕咬的狐狸、从灵界大地中突破而出的鬼爪与红艳的血色之花……还有始终在每个人身上不离不弃的月华。

垂死的挣扎偶尔也会像此刻无梦城上方降下的血雨一般令异客胆寒。花念握紧了初黎，不知是谁被碎玉击中后落下的鲜血顺着他杂乱的粉发流失。但即便如此，盘踞在上空的龙凤没让任何一个片碎玉落在无梦城里，远方奋勇阻敌的人们也没放过任何一个入侵者。

龙鸣凤吟不绝，可即便如此他们孱弱的身躯也挡不住多久。花念朝后望去，第一批人已经在月长熙的组织下坐着飞船离开，就连月长熙本人也飞在群龙之间替逃生者摆平蛊玉。

还不够、这样的速度远远抵不过蛊玉的袭击。花念不是没料到蛊玉会突然来袭，也不是没做好一人面敌的准备。

他只是在苦恼自己只能站在这里等待某个人的到来。如果那个人再慢一些，这些人的付出都将成为无用功。

到底什么时候才……

很快，被龙凤包围的天空逐渐露出了快要消散的红痕，但第一批人才刚刚抵达临界点飞入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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