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透过空隙和最初的那条白龙的尸骨坠入雪地，却被硬生生卡在了白龙的骨缝里——这是韩言能为这片天地做出的最大、也是最后的贡献。

又一片碎玉插入雪地，却像是被雪凝固了一般只没入了一点。更多的碎玉即将落在无梦城中，花念甚至已经准备好了迎战。但他刚拔出初黎的一瞬间却又回到了注视白龙坠落的时刻。

他并不感到意外，反而更多的是惊喜。那些即将落在无梦城里的碎玉停在半空，空中的人们只以为这是袭击的落败，一时间都失了力气纷纷坠落。

但只有半空中的月长熙和城楼上的花念立刻将目光投向了从树林中踏雪而来的金色身影。他正把玩着手中通过「时间」倒流收获的碎玉，抬头对上花念凌厉的目光后反手揉碎了碎片。

诺瓦绕过城楼外无数坠落的尸骨，他依旧享受着双脚深陷雪地的乐趣，以至于他看向花念时都带着几分笑意。

“夏萧呢？”启明的冬天太冷了，诺瓦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这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花念没了阻碍，顺利抽出初黎剑仗，翻身跃下城楼，“现在只有我在这里。”

诺瓦歪了歪头，眼神正好飘向半空中月长熙的方向。他看到对方在隐藏着什么，但那无关紧要，毕竟不凋花也是一个和夏萧大差不差的对手。

唯一的缺陷就是，花念没有权柄。

没关系，反正自己已经把碍事的蛊玉当阻挡他“收割”启明星的拦路狗丢出去了。现在和他打一场也无伤大雅。

“那便再恩赐你一回赋予我伤痕的机会。”指尖划过眼前，暗金色的空间裂缝展开，诺瓦上前一步从中抽出一根细长的金色分针。

他将「时间」凝聚在针尖处，不至于瞬间破坏启明星，却也足够使这场战斗熠熠生辉。

他只轻巧地抬手便挡下了一次深红的劈砍，金属般的质感碰撞在一起，叮当几声动荡了这日的天空，震下无数的暮雨如甘霖般滋润了大地，令它免受蛊玉的侵蚀。

黑月之下，韩澄澜撑着拐杖安置下第一批人。他惊讶地观察着这新奇的四周，灰色的天空中仅有一颗黑色的明月，它无法降下月光，它的周围也没有星星，因为这颗星球是「摇光」亲手创造的始源之物。

但夏萧分明说这里有一片只有他进入过的未知空间，里面是这颗星球的基底，也就是越祈的记忆。而现在，韩澄澜的任务就是一边安置难民，一边尝试进入这片空间。

空间似乎和启明星的人界与灵界的关系一样，地上的便是韩澄澜他们所处的位置，而那处空间显然在地下更接近地心的方位。

第二批人还要一会才能抵达，而琮临和叶无梦也会同时抵达。韩澄澜安排好一切后撑着简陋的手杖踏入疑似空间入口的位置，而后视野逐渐模糊，仿佛被烈阳直击眼球一般难以直视。

等到眼部的疼痛稍稍减轻，韩澄澜左右看了看却没见到夏萧口中的茂密丛林和湖泊。周围波光粼粼，仿若置身深海。

他试着朝着某处闪亮的光点前进，当他捧起那处星光时，一根细长的白绫被风吹落在他的手心。触碰的一瞬间，心悸猛然袭来，就好像又回到了那日的拥抱。

『死亡不是终点，唯有灵魂永生。』

昏暗的某天，那个人如此说道。

韩澄澜感觉自己的颈椎有些僵直，但他还是强硬地抬头。随着他目光的移动，游鱼从幽蓝的地板里上涌，像无休无止的喷泉一样遮挡住他的视野，也模糊了对面缓缓走来的那人的面容。

“请问，”他的声音依旧温柔得体，多日不见后更加苍白的手伸向韩澄澜，“能把它还给我吗？”

或许韩澄澜会不解此刻的真假，像梦一般的重逢，可对方似乎已经不认识他了。但他对面的主角却知道——他接到了一个任务，需要前往启明星。

不过呢，他迷了路。

几个希里时前，冥刹已经独自待在KELT-9617-F行星上很久了，闲暇时间也就只能逗逗鸟、散散步。哦，那个被沃德和苏沐一起抢救成功的家伙也在这里，但那个被称为诡枭的人基本不怎么和他说话。

但看在同时享用着苏沐给予的权柄的份上，在诡枭起身的那个瞬间，冥刹还是给予了最大限度的关怀。毕竟按照启明人的说法，他算是诡枭的师兄。

“有事吗？”对于突然挡住自己去路的冥刹，诡枭的态度依旧冷漠。

“打算去哪？无我前辈可是嘱托我不能让你离开Sirius星系的。”

“你确定？”诡枭抬头仰视比他高出半个脑袋的冥刹，“难不成还能是沃德阁下让我偷偷出去的？”

听着像是打胡乱说，但冥刹知道他们刚好把两个人让诡枭做得事情说反了。沃德需要诡枭这颗聪明的脑袋就绝对不会让他去启明星回忆起往事，而苏沐不一样，他的野心和欲望在象谷全身心投进启明星后逐渐展现。

就像他授意冥刹当时转告「父亲」下达给诺瓦的任务一样——那是一个局，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引向启明星，利用象谷的野心实现自己的最终目的。

而现在，象谷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影响了「父亲」，让「父亲」一直转述着启明星上发生的事情。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刚好挑在诺瓦快到无梦城的时候降下那场致命的碎玉。这既能削弱启明星的实力，也能引诱诺瓦出手。

一旦诺瓦出手阻拦蛊玉，象谷就能让「父亲」将此曲解为「反叛」，尽管诺瓦本来就是这么想的。

这双方早已经以启明星为战场开始了一轮暗地里的较量，相较之下苏沐显然还差一个见证这一切的人。

“所以，是他让你去的？”冥刹没有明说苏沐的名字，但他猜诡枭的笑已经代表了一切。

“不过，我也不希望你重返启明后被曾经绊住脚步。”

诡枭听到这里才算明了了冥刹的来意，他嘲讽地笑了一声：“理事会长，为什么沃德阁下会认为我忘记了一切呢？”

话音刚落的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了冥刹抽刀的动作，虽然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瞎子。

“开个玩笑，别太质疑他们的手段，”诡枭路过冥刹身边，准确无误地按住冥刹握着刀柄的手，“我确实想不起来了，但我也不傻，知道是他们俩影响了我的记忆。”

“所以我谁也不信，我只相信我的眼睛。”

他明明是个瞎子，谈何双眼？冥刹压下暴涨的杀意，却见诡枭向他伸出了手。

“如果你们实在害怕，也可以避免我看见以前的东西。”

“原来如此，这就是这条白绫的来历。”韩澄澜松开手，白绫似有意识般飞向诡枭。待对方系好白绫后，挡在他们身前的鱼群终于散去，此时此刻韩澄澜终于能瞧见对面熟悉的脸。

那是他曾经描摹过无数个日夜的轮廓。

“你很激动？”诡枭只能依靠听觉判断韩澄澜的方位和表情，他误以为韩澄澜是因这段小插曲而兴奋，“但那不是个好地方。”

“我知道，但不是因为那些。”

他们并未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诡枭能听得出来对方回答他时总带着几分克制，仿佛在规避着什么。

但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他准备前往启明星时被这颗星星所吸引，踏入此间时却被游鱼调走了白绫，复又巧遇了眼前人。

现在，是时候启程了。

明明停在外界的飞船有路线图，但意外的诡枭居然多嘴问了对方一句：“请问，启明星怎么走？”

对于他这样的天外来客，诡枭直觉对方会回绝并阻止他，但出乎他意料地，韩澄澜直接给出了答案。

“早些去的话，说不定还能看见别样的风景。”韩澄澜甚至这样提议。

这让诡枭难得疑惑地歪头：“不怕我伤害他们吗？你似乎也是他们之中的一员。”

“你不会的。”

简短而有力的四个字成为了他们重逢后的结束语。韩澄澜莫名其妙的信任并没有给予诡枭什么，他只觉得自己的任务能更顺利进行了。

“等等，”在诡枭即将离开的时候，韩澄澜喊住了他的背影，他踩着幽蓝的水面前行，最后问了一句，“你现在叫什么名字？”

白绫遮目，这让韩澄澜很难辨析诡枭的表情。又或者，这个人最巅峰的时刻也是这般无情的模样。

“诡枭。”

“但是，启明人，”他听得出韩澄澜企图套近乎的意图，于是狠心地拒绝了他，“别太期待我们的第二次见面，我可不敢保证你能不成为我的任务目标。”

转身的风带出一圈水汽，韩澄澜上前半步的脚被迫停下，再伸手时星光与白绫不复，徒留下几道深浅不一的殇，刻印在他的心中和启明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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