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哼哼～”少年哼着小曲，一蹦一跳地往星际驿站走去。

“早啊，不死哥！”

被招呼声喊停在原地的少年连翅膀都僵硬地动弹不得——无梦城的风水怕是真的不太好，养出来的人和东西都爱乱说话。

被喊作不死哥的少年满头黑线地转身看向活蹦乱跳若渡，这么多年他倒是越活越好了。听摇光星上的老人说这人以前其实是个小病秧子……

“他到底哪里像个病号了……”少年嘀嘀咕咕地撇过头，但很快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又凑了过来，一双蓝眼睛滴溜滴溜转着。

“你来这里干什么？”

若渡晃了晃左手腕上的手环，脸上的笑更灿烂了：“当然是给我最最最可爱的星星哥寄信啦！”

“……你到底在说什么……”每次和若渡说话，少年都会觉得分外的吃力。

但他是病号……还是让让他吧……

“哼，不跟你说了，我要亲自把信念给星星哥听！”

“去吧。时间还早，夜莺小姐们刚刚启动，或许你还能抢到第一台。”

“好咧！那你现在去哪玩啊？”

“我不去玩，我得和穗姨去灵墟收集物资。”

“好吧，”若渡冲少年招了两下手就当是说了拜拜，“下回见咯！不死哥！”

“你！”

果然还是不能把他当病残人士！

“老板娘！我要一台夜莺小姐！”若渡踮着脚举起左手想去扫被放在了鸟笼里的扫描仪，但怎么也够不到。

左手带着的手环是摇光星的每人必备的出行工具，每半年由风泽区和无梦城清点的生活物资都只能通过手环领取限定的量，包括交易用的乌斯币也记载在手环中。

久而久之人们还给这智能手环取了个朴素的名字——廪结。

若渡试图跳起来增添些高度，可惜扫描仪似乎有点不太灵敏，每次红外线都在闪烁却怎么也找不到手环。

“好啦，好啦，再跳下去小生的柜台就要被你压垮了。”

身着粉色长裙、端庄优雅的老板从后勤处走来，一把抓住若渡举得笔直的左手取下了他的手环。手环被他套在食指上一转就听见了叮咚一声——扫描成功。

“谢谢老板娘！”

“臭小子，不是老板娘，是老板。来多少次了怎么还乱叫呢？”

若渡堪堪高出柜台的脑袋仔细端详了老板的全身，道出了从第一次来驿站时的疑惑：“可是，我问过月姨和老师了，你是穿裙子的漂亮姐姐，该叫老板娘才对。”

“……算了，懒得和小孩子解释。”

老板打开鸟笼，里面正在啄着扫描仪的小鸟被他扇了一巴掌，小鸟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藏在嘴里的二楼钥匙被慢吞吞地吐了出来。

“喏，钥匙给你，上去了记得把门锁好，小心隔墙有耳哦。”

老板扯开一张懒人椅往后慵懒的一靠便开启了今日的营业，他可没有小年轻那种活泼的力量。

“好耶！”若渡撒开了腿一鼓作气跑上二楼，挑了一间隔音最好的雅间锁好门。

门锁上的一瞬间，小小的房间从穹顶上暖黄的灯泡开始被点亮，一张方方正正的小桌子上放着一尊银白色的夜莺雕像，此刻正被暖灯照得温柔。

若渡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桌子面前直视夜莺雕像的双眼。

“滴——”夜莺的眼睛缓缓亮起蕴蓝的光，“已检测到预约用户，夜莺系统正在启动中，请稍候。”

“好的！”哪怕是和并不会转人工回复的机器，若渡也饶有兴致地对答。

片刻过后，系统启动成功再次开口：“请登录摇光账户。”

若渡的小手在夜莺的背上输入完账户和密码，又戳了一下夜莺的小脑袋，鼓着脸包子焦急等待着。

终于夜莺从冰冷的机械声更新成了甜美的女声：“欢迎用户86001登陆夜莺系统，希望您能在这场星际交流中取得美妙的体验。若遇到故障或不良事件，请同时敲击我的双眼接通人工智能服务。”

“嗯嗯！可以替我接通星星哥了吗？”

“抱歉，请输入正确的用户名。另外，系统检测到您的用户名仍为初始名。为了您拥有更好的交流体验，请问您是否需要转接修改昵称服务？”

“不不，我不改名字。我就叫若渡，但你上次说不能用真实名字，那我就不知道该叫什么了……”

若渡被夜莺小姐的话带偏了注意，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还没和星星哥接通呢！

“啊，不对！我不知道星星哥的名字来着……”

“那么，即将为您检测最近三次的夜莺系统使用记录——检测到您最近三次的交流对象均为：用户1168001。请问是否帮您呼叫对方？”

“对对！就是他！谢谢夜莺小姐！”

“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正在拨号中……请稍候……”

这下子若渡终于能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等待着信号的接通了。

星际驿站的建成不过一年，最开始和摇光星建立通讯的是最近的启明星。之后两颗星球的人们常有往来，但摩擦也是常有的事情。

按照摇光星上一些老人们的说法，启明星上的人是三年前从摇光星迁徙去的，他们并不信仰摇光星的神明，反而在启明星上快速建立起了自己的国度，名字就叫启明来着。

若渡也没见过自家的神明，但他就很喜欢摇光星呀！这里有积极探索灵墟的无梦城，有不辞辛劳从灵墟里收集物资的风泽区，还有月姨和糖糖姐建立的超级超级大的商业中心！

这些事他通通都告诉了自己的交流对象，也就是此刻令夜莺小姐的羽翼都染上桃红的声音来源。

“你是……用户86001？”

若渡的热情被空灵的声音浇灭了不少，只因为对方又忘了自己的名字：“是若渡啦！若渡！”

他大声地重复了两遍名字，又搬着小板凳凑到夜莺小姐的身前不满地说道：“星星哥，你也把名字告诉我好不好？你肯定有一个和若渡一样好听的名字对吧？”

对方显然还是不太适应若渡的热情：“呃……抱歉，我没有名字。”

若渡失落地仰天长啸，星星哥和不死哥一样都笨笨的、冷冷的……

沉默过后，对面的少年有点慌张地出声询问：“那个……请不要纠结名字的问题了。我的记忆模块还不完整，记不住太多东西。”

“哎？那我之前几次给星星哥讲的故事呢？”

“那些啊，我记得的。你和我讲了夜莺小姐的故事，她们听起来是一群……”少年略微思考了一下，从意识海中搜索出了一个合适的词语，“一群很实用的工具。”

“嘿嘿，我也觉得。但是！”若渡语气一转气呼呼地说，“明明我还给星星哥讲了我练枪的故事！”

“……啊，是的。你练枪的故事也很有趣。”

这听起来就是胡扯的，哪有人会觉得自己百米之外子弹打偏射中了隔壁树上的鸟巢这种事有趣啊？

“哼，算了，你记性不好，老师记性也不好，我也不是第一次遇上你们了。”

若渡从包里摸出厚厚的一本笔记本，翻来翻去找到了自己最近的日记。

“不过呢，若渡我大人有大量，今天又来给星星哥分享故事啦！”

“谢谢……我会试着记住它们的。”

像讲述童话故事的小精灵一样，若渡欢快稚嫩的语气一点点念着记录下的点滴，把他们分享给这位素未谋面的星际朋友。

“不死哥和穗姨、胡叔叔一起在那片灵墟里待了好久，听说在里面碰到奇怪的大鸟。不死哥回来说那是某只大鸟死后的怨念……灵墟就是这样，常常有奇怪的东西混进去形成一片更奇怪的区域……唔，不过我没有去过，老师一直不让我进去，他说我负责玩就行了。”

“但是玩也好没意思，就像我每个月都和星星哥说话但却见不到你人一样……”

“嗯……对啦！昨天我还吃了超棒的水煮鲈鱼，听说鲈鱼是糖糖姐从灵墟里钓上来的，本来打算拿去卖钱的……她真的很有商业头脑……”

“昨天夜莺小姐经历了一轮检修，听老板娘说过几个月会增添视频模块。到时候我就能看到星星哥的样子啦！”

“还有还有，我前天爬上了那棵我从小就没上去过的大树！嘿嘿，其实就是子弹不小心打偏了的那棵树啦。我爬上去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小鸟们编了一个新的鸟巢……”

喋喋不休的话语源源不断地从若渡的小嘴巴里钻出，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若渡说着说着渐渐觉着困倦，声音逐渐变小，小脑袋终于支撑不住软塌塌地贴在了笔记本上。

仔细聆听着若渡每一句话的少年一直等待着他的下一句，却久久不闻回声。

“你，还在吗？”另一端跪坐在冰冷光滑地面上的少年抬起捧在手心里的小夜莺雕像，小心翼翼地询问着，“……若渡？”

“怎么了？”电子大门被打开，风沙拂面的两个人走到少年身边。

年长的大人蹲下身拍了拍少年的脑袋，示意他回答自己的问题。而少年也熟练地回答他：“日安，赵先生。若渡和我聊天，聊着聊着就没有声音了……”

“若渡是谁？”

少年举起夜莺给男人看，男人一闪而过的杀意正好被夜莺挡住，他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温和：“原来如此，但你不需要记住无关之人的名字。”

少年怔怔地放下夜莺，同一刻站在后面的另一个男孩在男人的授意下拿走了夜莺。他端详了一阵回禀男人：“父亲，通讯已经断了。”

“瞧瞧，你在他的眼里也没有很重要，不然怎么会连一声告别也没有？”

少年的眉眼间有些失落，他有点想问男人告别是什么、重要又是什么……但他不敢，他畏惧眼前的人。

“既然如此，小齐，你带701号回舱吧。今天的基因融合和服从训练也该开始了。”

“遵命，父亲。”

男人冷若冰霜的眼神移开了少年的脸，待他离开后被称作小齐的男孩上前抱住了少年的胳膊帮他站起来。

“701哥哥，我们该回去了。”

回去……是指回到那个冰冷的培养舱吗？

“小齐先生……”小齐的眉眼要比男人的温和不少，他看起来更像一个和少年一般大的同龄人，于是少年忍不住问出了口，“为什么我要睡在冷冰冰的水里呢？”

“701哥哥，那不是水，是父亲和德利安博士为你量身打造的营养液。”

“营养……液？”

小齐笑了笑，他们停在培养舱面前，而小齐牵住少年的手，踮起脚尖亲吻了他的脸颊。

“是的，你得学会享受它们。”

少年迷迷糊糊地踏入营养舱中，他贴身的衣物被培养舱周围伸出的机械手臂剥离，露出完好无损的人造皮肤。

粉色的长发倾泻而下漂浮在一点一点充满培养舱的营养液里，右侧耳朵附近生长出银白色的耳羽，左手背上的皮肤被崩开，一颗竖着的红瞳在他的手背上睁开。

暗红的瞳孔缓缓阖上，被迫沉醉在这场融合的新生中。

『基因融合进度：98%，预计剩余所需融合次数：1次。』

『请问是否读取编号701实验体的记忆模块？』

“读取。”小齐轻描淡写地开始了他一天的任务。

『今日记忆读取成功，已形成相应报告，请及时查看。』

“知道了。”

“还是像以前一样，把他从夜莺里获得的记忆分类，并将除摇光星发展情报的相关记忆外全部清除。”

『检测到权限足够，正在执行——』

『执行成功。』

『第九百七十三次基因融合兼服从训练，即刻开始。』

另一端，夜莺小姐的声音又恢复了冰冷的机械声：

『检测到双方已有三十分钟未进行通讯，已自动关闭夜莺系统。』

『正在为您退出账号——已退出。欢迎您下次使用，夜莺小姐，随时为您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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