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冉目送虚玄道人走远，难免有些唏嘘。

  此人虽说奸诈小气且贪财，却也绝不算大奸大恶之人，反而很有人情味，眼界也颇为开阔，听得一番描述，他也增长了不少见识，故对虚玄道人改观了不少。

  秦冉默默记住了今日的恩情，来日再见，或许可以报答一二。

  念及此处，他内心又有些感伤，这个世界有些太大了，远超前世，恰如虚玄道人所说，此别之后来日未必有机会相见，再见也不知何时，今日的恩情有无机会报答是未知数。

  “我若离去，母亲便只剩下一个人了。”

  秦冉呼出一口气，由此想到了秦母，总觉得有些对不起这位操劳一生的母亲，然而无论为了秦父还是为了自己，都该离开了。

  “求道之路艰险，可要四处提防着点。”

  黄郎中忽然慢慢悠悠地从后房中走了出去，说出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

  “黄老，您都听见了？”

  “老夫是老了，又不是聋子！你放心吧，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一个老头子不会管也懒得管，你要是有心，就多来看看老头子。”

  黄郎中摆了摆手，显得很是洒脱，随后递来一包药，淡淡道：“都在这里了，服用一个月，你母亲体内的毒素当会彻底祛除，既然想离开，那便趁着这几日，多多陪陪她吧。”

  秦冉轻声一笑，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已经知晓黄郎中绝对是个好人。

  他接过了药包，点头道：“黄老说得是，小子离开之后，母亲或许会有些孤单，黄老，有劳您多帮衬着点，莫叫她被人欺负了。”

  “去去去。”

  黄郎中接着摆手，一副驱赶的模样。

  他看着秦冉出门，浑浊的眼里似也流露出些许不舍。

  此后的时间，秦冉久违地没有算命、修炼，只是安安心心陪在秦母的身边，最后当了一回孝顺的儿子，秦母不是傻子，见状也隐隐明白过来，却不点破，只是眼里总有忧愁的神色。

  四日之后的夜里，龙开山上门拜访。

  “龙兄，请。”

  “我打听了一点消息，许多仙门为吸引同一时期的天才人物，往往会同时间开设升仙大会，来年春天碧霄仙宗便会开始招生。”

  龙开山风尘仆仆，显然刚赶回来。

  “龙兄决定好了么？”

  “碧霄仙宗不太适合我，传闻有些专修体魄的宗门，最近的一处名叫龙骨山庄，来年春天也开始招生，我想去试试。”

  “原来如此，那便祝龙兄好运了。”

  秦冉目光黯淡，多少有些遗憾，却深知修炼之事不可马虎，故没有劝阻，点头道：“我不太适合修炼体魄，想去碧霄仙宗瞧瞧，不如明日我们一起出发，如何？”

  “可以，不过碧霄仙宗和龙骨山庄是不同的方向，你我当会分别。”

  “来日方长，不急这两日，只希望龙兄可以顺利拜入山门，是了，传闻城中会设下一些专门用于修行者交易的集会，出发之前我想去安运城瞧瞧，龙兄一起么？”

  秦冉没有忘记虚玄道人的建议，虽然说碧霄仙宗是距离龙山县最近的仙门，却也有近乎万里之遥，其中艰险无数，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龙开山沉吟道：“这我知道，回来前我已经准备好了，我可以再陪你去一趟。”

  “太麻烦了，龙兄先行一步吧。”

  “也好。”

  秦冉和龙开山短暂交流，约定好次日时间便送走了龙开山，他回头看向了这间小小的宅邸，有种说不出来的感伤。

  半年时光荏苒，此处已经被他当作了家。

  这一夜的秦冉也没有修炼，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趁着第一缕晨光落下，他蹑手蹑脚地起床，没有跟往常一样去给秦母请安，而是悄然将这两日买下的树苗种在门前，而后提笔留下一封书信，用早餐压在了秦母房里的桌边。

  他最后看了秦母一眼，无声离开。

  “走了？”

  龙开山已经等在了门外，双眼似有些红肿，显然也不忍告别。

  “走吧。”

  秦冉轻轻点头，跟随龙开山一同离开，出发的道路挨着药房，或许是早有预料，今日黄郎中起得很早，坐在门口，朝着临行的二人点头，眼中似带着欣慰之色。

  二人沉着一口气，悄无声息地走远。

  他们很快走出了龙山县的地界，回头望去，再看不见那座小小的镇子。

  又过了半个时辰，镇子也渐渐醒了。

  出行的乡里乡亲总有种少了些什么的感觉，然后才渐渐反应过来，原来是经常在路边支起算命摊子的道士不见了，即便已经过去了好几日的时间，依旧让人有些不适应。

  有些满面忧愁的乡亲一早赶向了后山，随后又满面忧愁地归来，今日秦氏算铺也没有开摊，那个奇怪的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

  往后多年，居住在龙山县的乡里乡亲总会往后山赶，试图寻到一间简单的算铺，然而始终都没有找到任何痕迹，镇里的老人会跟小孩吹嘘，镇里曾出现了一个少年模样的神仙，无所不知，通晓将来事，后来又回到了天上。

  那一天的秦母也比平日起得早些，一眼便看到桌上的那封信。

  “母上亲启。”

  宋芸香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她便强忍住了眼泪，取出信封。

  “儿今欲求道，将远赴万里，书信一封，表不尽愧疚。秦氏受浩荡皇恩，曾居于人上，奈何奸人陷害，家道中落，儿无力抗争，深感无力，然当年之痛不可忘，当年之仇亦不能忘，儿所成之时，当为父沉冤昭雪。”

  “母恩如海，儿无以为报，不求母亲原谅儿今日远行，只愿母亲保重，家中安好，近些时日所得银两尽放在儿床底，母亲不必务工，儿在门前栽了桃花树，待桃花开时，再聚母亲怀抱。”

  “敬礼之至，不孝子拜。”

  目至此处，秦母已经潸然泪下，良久，她眼中的悲伤渐渐散去，涌现上欣慰之色。

  彼时百里之外的山头。

  秦冉有些出神，总是担心母亲吃不好，反应过来之时，前方已经出现了两条岔路口，身边的龙开山也停下了脚步。

  “我该走了，龙骨山庄在这边。”

  “龙兄，来日再见。”

  秦冉轻轻点头，目送着那道魁梧身影走远，直至消失不见。

  龙兄，再见了。

  他随后调整呼吸，朝着安运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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