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凤莲和圆满说话的声音已经变得越来越近，我忍着腹中不断翻涌的恶心将手机和相册塞回了床底，然后将枕头和床垫都整好，实在是躲不及了，我一个翻身就钻进了张凤莲的床底。

长长的床单正好盖住我的身影，她坐着轮椅，注意力应该不会放在床下面。

我听见圆满哭唧唧的说：“我讨厌你！我要回家，我不想和你住在一起！”

张凤莲一改往日在我面前的慈祥面貌，声音犀利又尖酸刻薄：“这里就是你的家！有我在的地方才是家！你想回哪里？”

她被气的咳嗽了好几声，圆满哭唧唧地反驳：“你胡说，有我妈的地方才是家！”

我本来就不太平静的心，被圆满的这句话激的四分五裂，我的圆满  ，我亲手养育了五年的圆满，我该怎么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面对他？

我要怎么才能忍住内心的柔软和无法倾泄母爱来作出伤害他一生的事情。

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化作了胃部无法忍受的剧痛，让我只能狠狠咬住自己的手指，不能发出一点声响。

“圆满，黎昕马上就不要你了，她要和你爸爸黎昕，走也不会带你的。奶奶和爸爸会带着你出国，带你去你没过去的地方。”

张凤莲顿了顿，长长地叹了口气：“要是你的两个哥哥也能一起来就好了，那时候我们这个家庭，就真的算是圆满了。”

圆满带着哭腔，稍显稚嫩的童声冲着张凤莲大喊大叫：“我才没有什么哥哥姐姐，妈妈只生了我一个！”

张凤莲似乎十分生气，我能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转动着轮椅的手都颤抖了起来。

我知道张凤莲指的哥哥就是她那两个双胞胎儿子，不认她当妈，这是她这辈子的伤痛，我没想到，这么多年她都和那两个儿子不联系了，竟然还在惦记。

这时候，张凤莲的护工宋琦突然开门走了进来，她用十分温柔的声音对圆满说：“圆满，去和楼下王爷爷的小狗狗玩好不好呀，王爷爷已经睡着了，我把小狗狗专门抱出来放在了小花园里，你只要下去就能看到它。”

“好！”圆满回答的干脆又开心。

圆满到底还只是一个七岁的小孩子，随便两句花言巧语就被诱哄出了屋子。

等圆满走后，我看见宋琦走进了张凤莲，微微弯了弯腰，声音不大，但是房间寂静，我刚刚好能够听清楚她们两个在说什么。

“张姨，钱已经都给您两个儿子打过去了，这次也是用的我对象的账户打得，贺总肯定不会发现的。”

“嗯，你办的挺好。”张凤莲的声音又恢复了我往日熟知的那种慈祥。

宋琦讨好一般的在张凤莲面前试探性地问：“那张姨，老王在贺总的公司的工作，您一定要多费心啊！到时候您去新西兰养老，要是能帮我和老王也办个移民，那我保证这条命以后都是您的。”

“这些都是后话，我儿子那边有没有说什么？”张凤莲竟然还端起了架子。

宋琦犹豫了一下：“说了，不过给我打电话的好像是您的二媳妇儿，她说您的亲孙子马上就要升小学了，需要买一套学区房，想和您再借点儿钱。”

我以为张凤莲会像普通小说里的恶婆婆一样，骂这个媳妇儿是个喂不饱的白眼狼什么的，这句话任谁听了都知道，这分明是在要钱，而不是在借钱。

可是张凤莲的回答却让我出乎意料：“好，我的亲儿媳妇都开口了，就是要我的老命，我也得给啊，这都是我这几年亏欠他们的。”

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大方，我也没想到，张凤莲竟然有这么多的钱？

贺临昭竟然还瞒着我转移别的资产？我在公司查账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啊，也没发现贺临昭有大额的支出给到张凤莲。”

宋琦似乎和我的疑问一样多：“这买学区房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而且还是在京市，您······您的钱还得留着养老呢。”

张凤莲摆了摆手，稍显得意的和宋琦说：“你给我二媳妇儿再回个电话，让她等两天，等我干儿子的公司一上市，我就有钱给他们买房了。到时候也得给我老大买一套，毕竟他的压力也不小。”

宋琦惊叹一声，赶忙陪笑：“张姨，谁要是摊上你这么好的妈妈，简直是享了大福了！您可是接连不断的给了您儿子五年的生活费呢！我成年以后我妈都不管我了！”

张凤莲砸了砸嘴：“小宋啊，你不懂，其实阿姨也有苦衷。”

瞧瞧这之前在我面前哭哭啼啼说着自己的两个白眼狼儿子嫌弃自己的工作，连妈都不肯叫一声的女人，现在母爱泛滥起来，还真是不计前嫌，一股脑子往自己的亲儿子身上砸钱。

她为什么对圆满就那么苛刻？

或许，是因为我养大了圆满，而圆满对我的感情太深，对张凤莲满是讨厌和防备。

不过我也敏锐的捕捉到了另外的信息，张凤莲和她的亲儿子根本就没有断绝往来！

我趴在床底，潮味和灰尘不断的冲击着我的鼻腔，我断断续续的回忆起了张凤莲在七年前曾在我们的生活中消失过一段时间。

那个时间不多不少，刚好一年。

张凤莲消失之前还特意到家里给我和贺临昭做了一顿饭，告诉我们他的二儿媳妇儿要生了，虽然她和儿子间的感情并不好，但是该尽的责任和义务还是要尽的，她要主动去给二儿媳妇伺候月子带孩子。

当时我还十分担心：“干妈，你不是告诉过我们，那两个儿子对您都不好吗？你要是去了家里受气怎么办？”

张凤莲摇了摇头：“到底是亲生的，不会的。”

我知道张凤莲想要在自己年老的时候体会到含饴弄孙的快乐，而我又不能生育，所以只能由着她去了。

张凤莲还特意强调：“这一年里你们别来看我，有什么事我会给你们打电话的，我怕被我儿子他们看见了，不好。”

干儿子比亲儿子都亲，确实任哪个亲儿子听见了都受不了。

我的圣母病大爆发，张凤莲走的那天，我还掉了好长时间的眼泪，想着她肯定要去受苦了。

可是一年的时间里，张凤莲经常给我们打电话报平安，电话里的她喜笑颜开，一点儿都没有受欺负的样子。

我们这才放了心。

一年以后张凤莲回来了，她还胖了一些，整个人白白的，红光满面。

我那时像是个傻子一样夸张凤莲有了自己亲孙子的陪伴整个人状态都好了不少。

现在想想，我可真想穿越回去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宋琦刚刚说张凤莲的二儿媳妇儿准备升小学，那分明就比圆满小一岁，晚出生一年，今年也才六岁。

七年前的张凤莲哪是去给儿媳妇儿伺候月子了，那是去隔壁市里养胎去了！

她一年以后出现，圆满那时候去了哪里？

结合她儿媳妇儿理所应当要钱的口气，还有张凤莲说的亏欠，我突然想到圆满一岁到两岁的时间，都是在张凤莲的二儿子家养！

后来她二儿子也生了孩子，没办法再养圆满了，偏偏这个时候，张凤莲又出了车祸，所以她才和贺临昭一起，想出了让我这个恋爱脑的大冤种当接盘侠，帮他们养儿子！

所以，张凤莲他们一家人也都知道这件事，整个谜团里唯一蒙在鼓里的人，就是我！

我真特马是个大冤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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