茑萝仙子不慌不忙，带着元坤子飞出翠鸢阁，对众人说：“你们不信，我让你们见识见识。”

  只见茑萝仙子飞出翠鸢阁，左手扯下一缕头发，朝仙众跟前轻轻抛洒；元坤子则紧随其后。那发丝飞在半空，着火了似的，蓝焰张牙舞爪，随即分崩离析，杳无踪影。很快，尖锐的鸟叫由四面八方传来，仙众抬头看去，只见月光下，群鸟自树影冲出，急速汇拢，盘旋不已。叫声起初只叫人躁郁不堪，等群鸟开始相互撕咬，甚或俯冲而下，攻击仙众，便透出凄惨来。与此同时，血滴淅淅沥沥溅向仙众，黄玉笙和李冬寻齐齐运功，化出两波气浪，将群鸟推开，些许鸟儿禁不住这气浪的威势，坠在仙众跟前，或翅羽不全、或缺头少足、或肚破膛开。余下鸟群则叫茑萝仙子收入掌中，化作一把脓血，淌了一地。

  天枢道长说：“狄樱，你好歹毒。”

  茑萝仙子略一发功，右手满掌的脓血登时化作紫色辉光，渗入她掌心诸穴。她撇嘴一笑，说：“你们三派受那贱人摆布，要取我性命，我自然不能坐以待毙了。我又不是什么仙门正道，自然是不择手段的。我所以撤去普度神功，任你们自由出入，可不是为了迷惑你们。不怕告诉你们，我身上这道疫咒乃病魔所炼，我早已不动声色，将这疫咒遍染中土大地一众山魈河妖，又在他们身上施了偶术。我一旦元神不聚，体内三华动向便会以东海之水传入中土，那些小妖也会心脉尽断，形神俱灭，化身疫瘴。若普度神功不撤，偶术困于东海，到时候反误我大事！”

  茑萝仙子言毕，仙众倒不知如何是好了。三派掌门想尽了一切可能，只把此战当作仙魔二界的事，茑萝仙子硬把凡人拉进来，等于此前所有筹谋全白费了。

  茑萝仙子见仙众不语，又道：“你们来杀我，虽打着斩妖除魔的旗号，真实目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实在不必在我面前再做遮掩。其实我也知道，那玄牝子救了你们仙家众人，你们若见死不救，传入凡间，实在有损仙家名誉。更不必说，万妙毒王造反，害死了丁贤梓和一众仙门弟子，仙界元气大伤，眼看星劫在即，你们也需要玄牝子帮你们渡劫。我出身仙门，你们肚子里这些小九九，我如何不知？你们现在当真杀了我，没错，那贱人也许会信守诺言，交出她谷中宝物。可是如此一来，凡间必然大乱，到时候免不了尸横遍野，惨绝人寰。你们可想明白了，这笔账，你们背不背得动？”

  不辞仙姑说：“现在天下三分，魔界中人各方有各方的利益。你这疫咒再毒，不必我们出手，恐怕也难以持久吧。”

  茑萝仙子鼻子一哼，盯着不辞仙姑的双眼，道：“不错，我从不怀疑凡间皇亲贵胄那些门客的实力。不过我提醒你们一句：凡人体弱，可经不起折腾。我这疫咒法威再弱，胜在分布之广，无孔不入。便是百人殁一，中土凡人何止千万？死尸怕也要堆成山。不要忘了，仙家依赖凡人供奉哩。”

  不辞仙姑嗤笑道：“纵然人间死伤无数，始作俑者终究是你，你想把罪责都怪在我们仙家头上，那可打错了算盘。”

  茑萝仙子道：“啧啧啧，难怪你仙资奇绝，却未受华清师太重用，以至于后来竟被你这位师姐赶下山去呐。你只想一件事：仙山弟子鲜有为凡人谋福的，从来我们魔界作乱都由魔界平息，本也是仙家无为之为的大智慧；可是你们对凡人既无半点用处，凡人又何必要供奉你们，不把你们当作吸血的蚂蝗蚊虫呢？说到底，人活一世，肉胎靠着五谷杂粮，心神却由观念滋养。自盘古开天，女娲造人，神魔二道便与正邪对应，成了凡人世代相传的观念。仙山中人只需三不五时出来动动嘴皮子，凡人便感恩戴德，以为供奉尔等，自会天下太平。其实不管你们作不作为，凡人堆里十之八九都会以为苦尽甘来便是得仙道相助，走投无路便是自己命中注定。你猜，一旦凡人发现仙道竟纵容疫病广传，以致千千万万门户家破人亡，仙门如何称得上正道？兕虎神君那帮徒子徒孙稍作煽风点火，恐怕凡人观念逆转，倒去供奉兕虎神君，你们又能如何？夏侯青，这些道理，华清师太竟没有教过你？”

  不辞仙姑登时哑口无言，黄玉笙这才上前道：“狄樱，你可吓不到我们。既然我们杀不得你，只将你活捉，困于法宝之中，你也无法兴风作浪了。”

  茑萝仙子道：“你有此等自信，不妨试看看。我也活了好几百年，生死早看开了。大不了自裁，只要能让你们仙山倒霉，我死又何妨？总归有那许多凡人陪葬，我也不算吃亏。”

  仙众正为难，不远处传来一阵异响，随后遁光闪耀，现在半空。朝天上看去，只见鸠尤神剑化身巨兽，驮着顾乘风、沐秋桑、天玑道长、张松年、赤眉药仙、不言师太等人，向翠鸢阁飞来。顾乘风收回鸠尤神剑，巨兽背上众人这便纷纷运气，降至三派掌门跟前。

  柳浊清眼尖，看到杨雄的身影，嚷道：“这不是付姑娘的……”

  茑萝仙子瞥一眼杨雄，拿出狠劲儿说：“当真是天不绝你。”

  杨雄叫不言师太两名弟子搀扶着，只撇嘴笑道：“我大仇未报，没那么容易死。”

  左仪问杨雄：“你怎么会在东海？”

  “此事说来话长，我原想找付千钧报仇，可是玉衡道长的十方晷只可断定付千钧身在西梁地界之内，不可确知其位。我寻了几日不果，便去终南山找那冥火金尊算账，哪知终南山只有几个守山的小妖。我逮了一个妖怪，迫他说出冥火金尊去向。他只道冥火金尊时常前往东海练功，我便来东海找他，不想竟叫这魔女捉住，关在一个地洞里。”杨雄看向赤眉药仙一众，又道，“今日若非诸位仙友相救，我已叫那人夺舍了。诸位大恩我实在不知如何报答。”

  黄玉笙问顾乘风：“夺舍？风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顾乘风道：“我们赶到蛊毒岛，先与九头翁斗了一场。那斯修为平平，不过五十回合便遁地而逃。我们在岛心一棵大树边发现一块巨石，石块三面苔藓密布，却有一面甚是干净。朝那巨石一推，才发现石头下有个地道。我们深入地道，又遇上九头翁，与他好一番打斗。他节节败退，死了几个手下的小妖，这便遁光逃往地道深处。那地道迂回往复，到底部有一方血池。血池中竟别有一番洞天。九头翁同十余小妖布阵，企图阻拦我等继续深入。我和沐师妹与他们周旋，天玑道长和药仙则领了六七个弟子冲向妖阵后方的石林。不久，我便看见天玑道长和药仙将杨大叔救出来了。”

  天玑道长说：“那石林中妖瘴密布，十分诡异。中途我们遇上了一道火瀑阵，乃阳毒所炼，威力了得。好在莲香子精通毒理，我们才得以顺利闯过去。那火瀑阵后头竟是一片骷髅滩，我们才将飞出几丈，便从骷髅滩远方射来几排雷钉。我们再飞出百丈，便看见岩华尊使和玉娇娥正以妖法禁制杨雄，助一个仙家修为的男子夺舍。”

  天枢道长问：“这仙家男子是谁？”

  赤眉药仙说：“那人与付千钧一个弟子竟有八分相似，可是从他脉息看，又绝不可能是付千钧的门徒。”

  赤眉药仙话音未落，北天忽地闪来一排赤光，落在茑萝仙子身后，现出身来，是九头翁、岩华尊使、玉娇娥和一众东海小妖以及六蛟上君。茑萝仙子回头看看六蛟上君，道：“看来真是天意，你但凡早两日替我办好事，也不至于错过这次机会。”

  顾乘风问六蛟上君：“你究竟是谁？怎么同陈汝阳如此肖似？”

  六蛟上君瞥着不言师太，支吾着：“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两个人相像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赤眉药仙道：“你是仙家脉息，怎与这妖女同流合污？敢问你师承哪位仙友？”

  六蛟上君不知所措，茑萝仙子答道：“这位仙道是我的朋友，他曾师承卓嫣红，后在荒原苦修，只可惜仙根所限，如今已有油尽灯枯之兆。”

  天玑道长喝道：“你撒谎。方才在蛊毒岛地洞之中，我与他交手便发觉他修为甚是诡异。你师姐是霁云圣姑嫡传大弟子，修为纯正，怎么会教出……”

  茑萝仙子不等她言尽，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曾受六蛟上君指点，修为杂乱些倒是理所当然。”

  不言师太道：“竟有此事？六蛟上君竟是你师父？”

  六蛟上君不免心虚，只睨了不言师太两眼，说：“不错，他教过我些许法门，只是我仙资有限，仅能略通皮毛罢了。”

  顾乘风对黄玉笙耳语道：“难怪方才在蛊毒岛上，他放出一面冰焰，我以落英神功化之，竟能察出火辰经的内劲来。”

  黄玉笙点头不语，只听茑萝仙子道：“今日我们东海真是热闹非凡。想不到连他也来凑热闹了。”仙众面面相觑，天枢道长正要说话，茑萝仙子却对杨雄道：“你不是要替你女儿报仇嘛？今天倒是个绝好的机会。”

  张松年凑近天枢道长，说：“师父，莫不是付千钧来了？”

  天枢道长对杨雄说：“杨兄弟，你显然已经三华亏空，狄樱挑唆你报仇，实在没安好心，你不要上当！”

  天枢道长话音才落，众人便听到付千钧的声音，洪亮悠远，难辨方位，足见其修为之精深：“狄樱，今日你死期已到，耍什么花招都没用。”

  电光火石间，一排火光闪闪的蝙蝠自西北向飞冲而来，正对向茑萝仙子。元坤子欲以掌气反攻，茑萝仙子却抢在她身前，放出两把红纱，将那蝙蝠兜住。火焰灼透红纱，仍朝茑萝仙子逼近。茑萝仙子翻掌抛出烛阴玉璧，这法宝腾飞一丈有余，放射一面透金丝的白光，蝙蝠经白光一照，登时化作齑粉。

  这当儿，付千钧已在不远处的树梢上现出身影，紧随其后的是尤峰、上官龙和南淮摄政王府一众精怪，妖魔垫尾。茑萝仙子笑道：“看来今天我不死，倒对不住这许多眼睛了。”

  赤眉药仙对付千钧道：“果然哪里有屎尿哪里就有苍蝇。你是无利不起早的，莫非东海宝物你也看得上，竟想着分一杯羹不成？堂堂国师沦落至此，真是令人唏嘘。”

  付千钧降至地上，拿他那双混浊的双眼对准赤眉药仙，说：“东海又不是你莲香子的，你们来得，我如何来不得？况且我听说你们围攻东海，剿杀狄樱，是为了救玄牝真人，啧啧啧，以我对仙山的了解，恐怕没那么简单吧！你们救玄牝真人我是信的，不过谁人不知，如今五麝神鼎和奇龙砚都在狄樱手上，你们是一心只想救那仙翁，还是对五麝神鼎和奇龙砚也动了心思，只有你们自己心里明白了。”

  “呸，你自己为人卑鄙贪婪，却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可笑。”李冬寻说着话，将灵波剑化作一条五彩灵蛇，把在拳中，又对上官龙说，“还有你这叛徒，上回让你侥幸逃脱，你竟有胆子来找死？”

  上官龙笑道：“真是笑死人了。大家来东海，都是有所图谋，装什么仙门正派？若不是我一招错算，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我伤了丁贤梓，你才有机会早早地稳坐掌门之位，你不谢我，反出言不逊，我看你是不知好歹，忘恩负义才对。”

  “好个恬不知耻的东西。”李冬寻飞身蹿出两丈高，将手中灵蛇掷向上官龙。上官龙放出青白剑，将扇面炼作紫焰，同那灵蛇缠斗，随即右手行剑指诀，将一抹毒汁化在真元中，射向李冬寻。李冬寻并不闪避，只以掌气炼化冰针，将那毒汁尽纳掌心，同时冲向上官龙，对准他面门推出冰针。上官龙双臂平展，跃至半空，一团绿辉由他躯干散向四周，随他手印变化，震颤、旋飞、聚结，朝李冬寻攻来。天枢道长看准时机，拔下发簪，朝李冬寻、上官龙二人中间一抛，霎时间电火骤发，二人各退一步，又落回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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