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谭兽医到猪场给翠翠做检查，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养猪场，之前只有兵团或者农场、牧场才有资格养猪，现在放开一些了，公社或大队也可以以集体的名义养猪，他也见过不少猪场，但像这样用砖房，还管理这么严格，卫生要求这么高的，这还是头一个。

  检查过那只成华母猪翠翠，确实已经怀上了，他留了一本《母猪护理指南》给江淮妈，又约好等那两头洋猪到的时候再来一趟就离开了。

  他还不知道自己成了“没用上的工具人”。

  江淮妈妈最近精神头好了不少，赫知灵怕她累着，在江五爷那儿定了个小推车，现在煮猪食就在猪场煮，不用提着桶到处跑，但提上提下的也累人，等过了隔离期，大队原本养的几头猪也要放到这边养。

  赫知灵和江淮妈妈商量给她找一个助手，另外两头种猪要到了，几个月以后也有一窝崽子出生，一个人肯定看不过来。

  晚上的学习会上一提这事，大队的人都坐不住了，养猪场的工作多好啊，那还是新修的砖房，现在每天还是满工分，之前是大队照顾江淮妈也就不说了，现在多了一个名额，怎么着也应该轮到其他人了吧。

  这天下午，就有好几个知青拎着揣着东西来找赫知灵，都是因为养猪场的事来的，可这事赫知灵做不得主，她已经都交给了大队长去选人了，谁都不愿得罪的她索性关了门，出去给姐姐赫知瑜寄信。

  姐姐发明的小型耕地机已经投入生产，因为价格低廉，东方大队都定了三台，大伙儿都说确实轻松了不少，就连挖洋芋都不用锄头了，直接在地里推着走上一遍，地里的洋芋就全被翻起来了，就这么一个小玩意儿，却打破了山区农民无法机械化作业的桎梏。

  赫知灵原以为姐姐就是做一些碾米机、粉碎机、耕地机这类的农业设备的，没想到姐姐这次来信里提到，她发明了一款制织三轴织物的新型织机，领先于发达国家现有的织机水平，所以机械厂下个月要带这个机器去参加展销博览会，她打算过几天回来订了婚再走。

  赫知灵她打心底为姐姐高兴，在回信里恭喜了她，顺便画了个自动制砖机的模型，问姐姐能不能做，这个东西可以让砖厂的效率大大提高，有机器压总比用手好。

  寄了信，赫知灵就顺道去了李书记那里，她准备得和李书记说清楚，救命恩人另有其人，可不能动用关系把母小霞给弄出来了。

  李书记见她来，笑眯眯地给她倒茶喝。

  赫知灵斟酌了一下话术，道：“李书记，两年前，您女儿被人贩子拐走又回来了，对吧。”

  李书记倒茶的手微顿：“你才来多久呀，这事你都知道？”

  赫知灵叹息一声：“你们一直以为是是母小霞救了你女儿，其实从人贩子手里救人是的是我姐姐赫知瑜！”

  “什么？”李书记脸色大变，声音都有些微颤，“赫知青你仔细跟我说说这是……这是怎么回事啊！”

  “是这样的，那天下午我姐姐恰好碰到人贩子扶着您女儿去了一个林间屋子，那两人穿着十分寒酸，可那那姑娘穿着长相不像穷人家的孩子，她起了疑心，跟去一看，果然姑娘被绑在屋里，我姐趁人贩子出去吃饭的时候，  直接砸了锁把人背了出去，后来那人贩子跟着脚印找来，我姐怕两个人目标太大，就换上了你女儿的衣服把人贩子引到了山里，母小霞就是在那时候在路边发现了你女儿，被你们当做救命恩人了。”

  “原来真有另外一个人，孩子，你姐姐……她怎么不说啊，让我们这两年一直都不知道她的存在！这可真是……太谢谢了！是我们的错……”李书记有些自责。

  “造化罢了，不是谁的错，我今天来不是讨您的谢的，还有另一个事要给您说，就是咱们被举报这个事。”

  举报信怎么了？你查到写信的人了？

  “嗯，母小霞有可能参与这次举报！据说这两年，你们对她非常好，不知道她为何把您也写上去了！”

  话点到为止，赫知灵没再开口，李书记想着最近发生的事，脸色一下子就黑沉黑沉的。

  他郑重开口道：“小赫，非常感谢你今天告诉我这些，以后你有什么事找叔，叔一定尽全力给你办，你姐姐这事，我们也会亲自上门感谢的。”

  “叔，您别客气，我姐姐她当初没有站出来就是不在乎这些虚名的，只是我不忍心您一直被蒙骗，母小霞要是本性好也没什么，可她偏偏是这样的性子，就怕出事了影响到你们。”

  李书记点点头，他知道这两姐妹都是好的，根本不在意那些感谢，他暗暗记下了，以后总有机会回报。

  赫知灵离开后，李书记黑着脸打了一个电话，他要动用一切力量把母小霞送得远远的。

  母小霞当晚就被强制押着签认罪书，她以为是秦翠颜那边做了什么栽赃嫁祸给了她，于是心一横承认了书是自己的，可秦翠颜也看了书，两个人是一起看的，如果要送她去农场，那秦翠颜也必须下水。

  秦翠颜这边也急了，她要求见顾云扬知青一面，这是她最后的希望。

  顾云扬被通知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大院集合上工，江全华本就对那两个女知青没有好感，听电话里说秦翠颜要见顾云扬，连带着对顾云扬也有点意见。

  “顾知青，那个秦知青托人打电话来，叫你去公社见一面。”

  江全华声音很大，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也都诧异地看着他。

  “哎哟哟，他们俩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真是没看出来啊，这个时候了还要见他。”

  “诶，你们说那本书不会就是顾知青的吧，两个女孩儿哪儿来的那种书啊！”

  “有道理！”

  顾云扬露出茫然的表情：“我和她又不熟，她找我干什么，我不去。”

  说完他就扛着锄头往外走去，刚才还茫然无辜的表情一瞬间变得阴沉狠厉。

  他原本只是想利用秦翠颜制造一些混乱，让新的对接人到东方大队和自己交换信息，如今他们的人被抓的人太多了，需要更加小心地传递信息，没想到秦翠颜竟然蠢到把自己弄进去了，现在还敢开口让他去见一面，真是活腻了！

  秦翠颜到底是没有等到顾云扬，而母小霞更加疯狂地攻击了秦翠颜，不仅说她成分有问题，还说她曾经用不当的言论抨击现在的制度。

  这还得了！

  革委会马上顺藤摸瓜，果然发现秦翠颜父母已经被打成臭老九，下放到北边儿住牛棚去了。

  要说秦翠颜平时已经很小心了，也从不和家里联系，可她有一次说梦话，梦里一直说我不是坏分子，我不是坏分子，这引起了母小霞的怀疑。

  这回她一骨碌全部说了出来，还真被她说准了。

  “判了！判了！母小霞被判了三年劳动改造，秦翠颜因为是坏分子的子女又说过错误的言论，判了五年，现在正是新一轮运动的时候，她们恰好撞枪口上了！”

  “真是大快人心啊！”

  “真没想到，秦翠颜是坏分子！”

  “唉，别说了，想想还是咱们大队出去的，挺丢人！”

  “话说，那个顾知青真的没去吗？好无情啊！”

  “就是就是！”

  顾云扬抬起头，尖利的目光扫向路过的两人，郝春梅和吴盈娣瞬间闭嘴。

  正好走在后面的赫知灵一进垂花门就看到了这一幕，她猛然停下来冷冷地注视着顾云扬，她目光锐利如箭，仿佛要将人心底的恶鬼洞穿，整个人就像猎鹰伸开了透着寒光的利爪，马上要将猎物撕成碎片，一直到前面的人叫她，赫知灵才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顾云扬望着她的背影，久久，久久没有回神。

  两人被判的消息在大队里不胫而走，江全华尽管愤怒，但还是松了口气，愤怒的是大队里出了这样的人物，评优评先肯定没了，但少了这两颗耗子屎，以后大家劲儿往一处使，日子总会越过越好，评优评先肯定有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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