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星瑶看着顾宇辰绵浅均匀的呼吸，知道他睡着了。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感觉有点温热。她有点担心，又心想好在他现在睡着了，这样是不是就没有那么难受了。

  而这时她手机震动了一下，季言给她发了两条消息。

  “瑶瑶，明天有空吗？”

  “有空的话我明天去酒店接你，我们可以一起吃晚饭，正好有点事情要跟你说。”

  叶星瑶低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眼神里带着浓重的担忧。手底下麻利的打着字，回复道：“季言哥，这两天我可能不太有时间。”然后想了想，又回复了一条“什么事呀季言哥，很重要吗，要不明天我们电话说可以吗。”

  过了好几分钟，叶星瑶才收到季言的消息，“没什么，等你忙完了我再告诉你。”

  叶星瑶正在奇怪季言到底有什么话要跟她说。自从他搬家出国后她们其实很少联系了，儿时的那种情愫也早就已经慢慢淡化了。现在在她眼里，季言只是她小时候暗恋过的邻家哥哥。可那时候为什么会那么喜欢他呢，叶星瑶开始在脑海中慢慢回忆起小时候的她和季言。

  季言比她大几岁。那时候季言总是每天在她家楼下等她一起上学，每天都会递给她一颗巧克力。她鞋带开了季言会蹲下给她系鞋带，她被同学起哄喜欢高年级男孩时季言会笑着过来拍她的肩，告诉其他同学这是我妹妹。她每天都跟在季言屁股后面，季言也一直照顾她。季言在她的记忆中一直都是温柔的，说话温柔，语气温柔，每一个动作都温柔。在她的童年和少年的每一个时光里，似乎都有季言的身影。可就在他搬离去国外之后，他们就很少联系了。慢慢的对季言的感觉也越来越淡，只是想起来以前的时光还依然觉得很美好。三年前季言的妈妈突然去世，她想了好久在手机上输了好多一段话，最终一句都没有发出去。她那时候觉得她和季言可能早就已经陌生了吧。

  而后叶星瑶的脑海里又浮现了这次见到的季言。他还是对她温柔的说话，温柔的为她拉开车门，温柔的安慰她，温柔的看着她的眼神，连他牵着她的手都还是一样的触感和温度。他好像没有变，但又好像觉得他哪里不一样了。星瑶在心里默默疑问，为什么总觉得他每次见到顾宇辰的时候都带着敌意。虽然季言的言谈举止还是很优雅很文静，但就是觉得他好像心里憋着一股劲儿在刻意着什么。酒会的时候是这样，展会结束时的交谈是这样，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也是这样。因为她太了解季言了。

  咚咚咚。

  门口传来了特别轻的敲门声。而后靳然履步轻浅的走了进来。

  “怎么样，他还好吗。”他看了一眼闭着眼睛的顾宇辰，语气担心的说。靳然虽然前面嘴上骂顾宇辰骂得要死要活，但是他其实最了解顾宇辰的身体，也只有他知道顾宇辰其实有多难受。

  “他说有点累，刚刚睡着了，还没多久。”叶星瑶轻声说道。

  靳然认真看着屏幕上每一项顾宇辰的体征数据。

  “体温37.6  ”他低声默默读着屏幕上的数字，皱了皱眉，眼神满是担心的看着带着氧气面罩的顾宇辰说，

  “他得现在输退烧药了。”

  “啊？可是现在不是才低烧吗？而且他不是不能...”叶星瑶踌躇了一下，没有问出后面的话。因为她觉得靳然是医生，肯定有他的道理。顾宇辰不能输退烧药，不能吃布洛芬，不能喝酒，现在还不能用止痛药，这是她这几天记得最清楚的事情。

  靳然蹙眉，神色认真语气低沉的说“只能现在输了，现在输的话还可以输浓度低一点的，加在血包里和输血一起输，刺激会小一点。”

  “万一后半夜高烧不退，到时候再想要退烧，他可就要受罪了。”靳然最明白顾宇辰的身体，每次只要开始发低烧，就能迅速在短时间内升到高温。之前退烧的时候都是配合着止痛药一起用，但是现在他对止痛药的耐药性实在太大了，必须严格干预他的耐药性，不能再给他用止痛麻醉类药物了。

  “那...会很疼吗”叶星瑶的语气带满了不忍心。她觉得顾宇辰刚刚就已经够难受了，这会好不容易睡着可以不那么痛了，如果现在输退烧药，她不敢想象他得承受多大痛苦。

  “会...不过那也比他高烧后反过来刺激胃痛要好很多。”

  靳然最担心的问题还是出现了。顾宇辰每次发病时只要开始发烧，就会一直在恶性循环里来回反复。疼痛引起高烧，高烧又会让他更胃痛。所以他才会升体温升的很快。这时候用退烧药会刺激胃黏膜，不用退烧药就只能等着高烧反复刺激胃神经，总之他得挑一个罪受。

  靳然掀开被子触诊了一下他的胃部，冰凉到冷手。不过好在没有痉挛，让他稍微放心了一点点。然后叫来护士往血袋里加了一支稀释过的退烧药。

  “这次可是留置针，不能让他乱拔针头了。”

  “有任何迹象都要叫我。”

  “大概半个小时就能降下来，要辛苦你多注意一下他数据，如果半个小时内体温增高的话立马叫我，只要增高了就叫。”

  靳然对叶星瑶认真嘱咐，神色凝重又严肃。

  果然，床上的人才过了几分钟，呼吸就开始变得不均匀。

  叶星瑶在旁边看着他越来越重的呼吸让胸腔不规律的起伏着，瞬时觉得内心揪了一下。

  顾宇辰原来平静的脸上，冷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布满额头。他闭着眼睛蹙了下眉，呼吸不断加快，细密的冷汗也凑成了珠滑了下来。他难受的蜷起了一只腿，又瞬间脱力般的放了下去。

  好久，他睁开了眼，碰到了叶星瑶在旁边慌乱又担心的眼神。

  他垂眸凝视着她，眼神里尽是痛色。墨色的眸子里浮动着闪烁的波光，好像能把人绕进眼底深处。

  “呃嗯...”顾宇辰忍到极限，也只不过是将万千痛苦化作了一声轻哼。

  听的叶星瑶不知不觉眼中噙满了水雾一样的泪花。

  “忍一忍好吗，就一会儿。”叶星瑶满眼心疼的看着他，还不忘抓住他的手，怕他再像之前那样趁人不注意拔掉针头。

  顾宇辰眉头蹙着，牙齿紧紧咬着内唇。他下颌线绷紧，目光也虚散了一些。像是没有焦点的穿透叶星瑶的眼睛盯着某处，过了几秒又闪过了沉黑隐晦的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叶星瑶...”他显然痛极，面色虚白的低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手臂因为身体用力紧绷抵抗疼痛而微微发抖，但始终都没说出一个痛字。

  叶星瑶满眼泪花的紧紧捏着他的手，她觉得心痛极了，是物理意义上的心真的痛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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