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德新历589年-艾德佩尔-第一区-中心圣殿】

  结束肃清任务回到中心圣殿后的第一件事，乌尼尔选择躺在自己房间摆弄那些心仪的“战利品”。

  他平日里几乎不与人交往，交谈也仅仅局限在自己感兴趣的范围之内。由于生性乖张古怪，喜好特别，又无法体会别人的感情，所以其余人都对他敬而远之。不管是小时候还是现在成为神官，他都是孑然一身的孤独生活着，从未融入过任何群体。

  但乌尼尔并不觉得烦闷寂寞，反而格外享受这个没有外人打扰的独自世界。他内心其实格外的单纯，比还未长大的孩童还要纯粹。

  因为他清楚且只在意自己的感受与喜好——讨厌人类，喜欢和动物魔兽这种生物打交道。不仅仅是因为他能够凭借神赋【问魂】轻而易举的控制魔兽甚至是人类，更多的是因为从小他就喜欢看着生物流血死亡的样子。

  很小的时候，跟随父母去往十一区旅游的他目睹了魔兽捕猎普通动物的场景，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在体外跳动的鲜红内脏。鲜血淋漓的场景和富有生机的组织器官让年幼的乌尼尔异常沉迷，他不再对任何事物都没有兴趣，不再没有任何情绪。

  他疯狂的喜欢上了虐杀动物，去观察它们死亡前的殷殷血流和逐渐停止跳动的内脏。随着从虐杀到解剖研究的转变，他慢慢开始喜欢上除人类之外的所有生物体藏在皮肤下的零件。

  森森白骨，鲜红内脏，他觉得这才是真实的生物体该有的样子。灵魂和皮肤只是一层生物违反造物主意愿，私自进化出来的腐朽思想和遮羞外壳。人类更是已经被欲望熏黑腐蚀，变得不再是一种纯粹生物，所以他想看到的人类，就只有死亡后留下的躯壳。

  生物的任何一个部位都能让乌尼尔兴奋许久，但人类唯有死亡才能勾起他的兴致与快乐。

  起初乌尼尔成为御神后，神官政府对他进行了详细的背景调查后，成立了专项小组时刻盯防乌尼尔，以防他做出偏激事情导致神官对外形象的折损。所幸的是他并不是嗜杀成性的人，他就只是一个喜欢死亡的变态而已。就像一个饕客，从不自己制造食物，但对美味趋之若鹜。

  乌尼尔在躺下前取下了自己所有的装饰物，零零散散的各种白骨器件一一放下摆好。

  他最近喜欢一种体格瘦小却攻击性极强的【洞蜥】。一次任务中他意外发现一只魔兽的肚子里全是这种洞蜥的残骸，那些细小但坚韧的骨头看上去美感十足。在一堆零散白骨里发现了一个完整头骨后，他迅速决定了这会是他最心爱的装饰物。

  那天他拿掉穿在舌头上的候鸟骨钉，用洞蜥头骨相连的一小段脊椎穿过舌洞，制成了附在舌头上的装饰。

  乌尼尔确实是一个怪人，但他身为邪神，能够在极其简单的生活中做到纯粹的邪恶也是一种能力。

  除了政府的背景调查部门，没有人清楚他真正的的身世故事，也没有人想要去了解，只是在心里觉得，曾住在第五区，享受着还算富足的生活的他，在幼年时一定经历过何种巨变才导致如此。

  不过乌尼尔是天生的，奇怪的爱好和扭曲的本性，都是天生的。

  “想我了吗？”乌尼尔把玩着一块半圆形断骨，那是他成为御神后，成功控制的第一只魔兽的部分肩胛骨，上面还留有几道极深的爪痕。他命令那只魔兽将自己分尸，看着庞然大物毫无知觉般地将自己的内脏扯出来，疯狂地啃噬自己的血肉，乌尼尔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乌尼尔的房间被他布置的如同某种邪教的祭祀现场，昏暗的红绿色灯光以及诸多储存内脏的容器和各种大小的白骨看上去就像是为了唤醒某位沉睡的恶魔。就连戴伯尔也极少踏足乌尼尔的房间，这里面的气氛会让所有人都觉得打从心里的不适。

  “咚——”

  敲门声只响了一声，沉浸在自己世界的乌尼尔并未注意到这一声短促微小的打扰，只是继续翻看着一个收藏盒中的各种骨节和内脏标本。

  “咚——咚”

  见没有回应，门外的人又轻敲了一声。乌尼尔停下手中的动作，悠闲地晃了一眼房间门，继续自己手中的把玩。

  这是他没听过的敲门声，往常派发任务的政府人员都会用急促而且连续的敲门来催促每一位神官尽快接到任务。但此时门外的人显然并不急切，所以乌尼尔并不太想理会。

  “咚——”

  又是一声短促的敲门。

  被扰的兴致全无的乌尼尔翻身下床，踱步到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小孔，看到外面站着一个穿着华丽的男人。看上去像是民众政府那边服侍大人物的副官。他从未见过这个人，应该说没有任何民众政府的人会私下里单独来见他。

  “嗯？”乌尼尔打开门后用鼻音询问眼前的男人。

  “御神大人，我是帝王洛力特拉的副官耶华澳，帝王请您去三十层的帝王特殊会面室有事商榷。”男人的声音像是机器人一般没有语气，只是迟缓地说出已经预设好的指令。

  耶华澳翻过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就此定住，再没有其他言语和动作。

  乌尼尔把乱糟糟的额发捋到脑后准备跟着男人出门，刚踏出房门一步，想起来好像没有带上洞蜥头骨，便又返回房间内戴上了自己最心仪的饰品。

  在普通电梯里，乌尼尔大张着嘴，以防因为下降速度过快耳朵鼓膜产生不适。他讨厌自己身体上产生任何的不适感，会产生不适那就证明还活着。

  他讨厌一切活着的人类，包括他自己。

  曾经他也希望能够拥有改变体型样貌的兽化神息性质，将自己改造成一只魔兽。

  三十层帝王特殊会客室的装饰风格比神官政府的任何一个空间都要奢华浮夸。为了彰显艾德佩尔的强盛实力，历代帝王都会在这个特殊会客室中增添自己喜欢的艺术品或装饰，以至于这个地方看上去富丽堂皇却老旧土气。

  洛力特拉一直想要将特殊会客室全部整修一遍统一风格，迫于财政压力和议官的反对，才迟迟没有进行。

  乌尼尔看中了悬挂在走廊中一个自雷恩旧历时代流传下来的幼龙头骨。在如今已经很难再发现龙的踪迹，除去被三大陆政府列为最高机密，仍然沉睡在寂静之海深处的两只古龙以外，从里德新历时代开始就无人再见过真实存在的龙。

  所以龙对于现代人来说更像是传说中的物种，是还未实际灭绝却已经在公众认知中灭绝了的生物。

  他盯着这个硕大的头骨打量了许久，骨骼上面的纹路像是火焰的火舌，也像是被淬炼过的钢器，伸手去触碰居然能感觉到龙骨上的灼热。仔细看过去，能够看到龙骨斑驳的白色下隐隐透着暗红色的光纹。

  这是因为巨龙存活时，体内终日燃烧的热核一直烘烤着它的骨骼与内脏，所以龙的遗骸也会留有常人无法耐受的高温。

  龙焰就是龙燃烧体内的热核点燃空气的产物。龙焰的温度极高，也不会轻易被熄灭。艾德佩尔大陆上神官所使用的冷兵器比如赫劳德的救赎长枪与切罗西的格兰迪奥斯巨锤都是通过龙焰将稀有的煅利玻白钢融化后锻造而成的。

  所以自从龙消失踪迹后，再也没有煅利玻白钢锻造的武器出现。就算是草薙一刀，也无法轻易制造出堪比龙焰的火焰。

  “这只幼龙好像是古龙中最强壮的种族【魂龙】的龙王【那它多】的幼崽，被使徒发现后灭杀了。”洛力特拉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乌尼尔身后，他见乌尼尔转过身后，就示意他进入会客室中。

  乌尼尔并未行礼，平日里他只在全息投影或是会议时才见过坐着的洛力特拉。现在看起来，洛力特拉比他预想中的要高大一些。这个男人体态优雅，举止中透露着帝王的霸气，也算是对得起【天选帝王】这一称号。

  洛力特拉确实是天生的王者。残忍且富有野心。

  “早就听闻御神的事迹，也希望能与你私下见面，只因为有一事请教。”走进会客室后，洛力特拉坐在正中心的高背椅上，摊手示意，让乌尼尔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乌尼尔并未搭话，只是盯着洛力特拉的眼神看。他察觉到这双碧绿色瞳仁中中蕴藏着一丝让人不舒服的情绪，虽然看上去表面平静，实则阴毒狡黠。

  会客室的风格与外面一致，也是杂乱的年代感与豪华感，一些被替换下来的名画还未来得及被撤走，简单的堆放在一旁。桌子上摆设着茶点，精致到一眼就觉得这并不是能够随意享用的食物。

  “不知道你是否听说过安多塔之瞳移植这一说法？”洛力特拉语气平缓，就像简单的上下级间询问一般自然。当然，他这样和神官说话，已经属于有一些冒犯。毕竟他只是人类中的帝王而已，依然要匍匐在神明脚下。

  “没。”乌尼尔回答的很简洁，显然也不在乎洛力特拉的僭越。

  “你的神息性质，是【控兽】是吗？”

  “是。”乌尼尔觉得这种对话索然无味，但话语间的语气却有些奇怪。他意识到这一次的见面有些异常，所以收敛起平时乖张的语气和性格，严格地将自己拘谨起来。虽然环境格外舒适，可气氛却让他如坐针毡，这种不自在让他想要尽快结束这一次谈话。

  洛力特拉看出乌尼尔的不自在，就笑着说让他放松一些。随后为他倒了一杯泡好的花茶推到他面前。

  “我从一些人那里听说，御神很喜欢摆弄一些魔兽的遗骸和内脏是吗？”洛力特拉为自己倒了一杯果酒，闻着陈酿激发出来的酒香，心里有一种奇特的快乐在疯狂生长着。空间里回荡着杯子与桌面撞击的脆响，瞬间的沉默总是会让寂静显得格外突兀。

  “个人爱好。”乌尼尔没有喝花茶，只是换了一个让自己舒服一点的坐姿。他突然明白过来自己面前的这个人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他完全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这么惧怕。

  可能是因为缺少摆出神官姿态的经验，或者说是自己骨子里不适应与人交往，使得他不敢在这种看似强势的人面前随意表现。但他意识到一种针对权贵的，名为恐惧的情绪在很小的时候被他顺延着保留在身体中了，以至于会被洛力特拉的王者之姿震慑到。

  “和你有什么关系？”乌尼尔补充了一句。他伸出舌头，露出里面装饰的洞蜥头骨，用手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纹路。

  他想到自己可是一位神，比帝王什么的要强势多了。

  “家里的长者总是告诫我，不要与爱好奇特的人来往。因为这种人往往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会顾及他人，更不会与他人共感。而在独特癖好中，最要避开的，就是喜欢与死亡有关东西的人。你觉得这是长者的智慧，还是封建遗留的愚昧呢？”洛力特拉自顾自地说着，似乎并没有与乌尼尔真正探讨一个事情的意思。

  空间里的气息变得聒噪起来。

  洛力特拉明显是在挑衅乌尼尔，言语间无不是在对乌尼尔喜欢收集动物残骸的哀嚎进行尖锐的讽刺。乌尼尔不清楚他的用意，也明白自己因为神官准则的天授抑制绝对不会动手去杀掉洛力特拉，所以乌尼尔选择自己结束掉这段并不愉快，也不明目的的见面。

  “无聊。”

  乌尼尔冷哼一声，正要起身离开，却感觉到身体里传来一阵异样感觉。就像灵魂被抽掉了一部分一样，忽然间虚弱无力席卷而来，眼前一片模糊，就连神识也模糊了一些。

  穿着白色制服的阿撒兹勒从会客室的侧间走了出来，他额间的安多塔之瞳闪烁着蓝色光芒，映衬的他眉眼细长，如同一只阴沉蛇类。

  乌尼尔的头顶上出现了四团燃烧着的紫色火焰，最左边的一团正在慢慢减弱，旋即消失不见。

  “我可还没允许你离开。”阿撒兹勒按住乌尼尔的肩膀，伸手撑开了他的嘴巴，捏住了舌头上的洞蜥头骨。

  “还有啊，这种东西真的很恶心啊。”阿撒兹勒用力扯下了洞蜥头骨，在手中捏的粉碎。乌尼尔失去了舌尖，但原本应该剧烈到无法呼吸的疼痛感只闪过一瞬，就再也没有知觉。

  “【日晷】的【倒数】开始之后，就只有我能停止。如果不想连带着连灵魂都被紫炎烧掉的话，就乖乖听话吧。”阿撒兹勒抽出纯白的手绢，擦净手上的血污，坐在了乌尼尔的身边。

  此时乌尼尔连发出悲鸣的力量都没有，神志随着第二团紫炎的减弱变得混乱起来。他无法在脑海中完整的拼凑出一个思维，就连一个完整的词语都构思不出来，明明存在那么一个感觉，却像是彻底失去了一部分的内容一样，无法清晰的呈现出来。

  “我的神息性质是倒数，日晷发动后会让你从意识到肉体最后到灵魂的各个层面都逐渐消失掉。所以不管是感觉还是记忆或者是你的精神力，都会一点点的从你的身体中消失。所以，就不要挣扎了。”阿撒兹勒拿过乌尼尔面前的花茶，品了一小口。

  不得不承认艾德佩尔大陆的花茶确实是三大陆中最沁人心脾的。

  “切勿再做戏耍。”从侧间里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在这声命令下，阿撒兹勒加快了日晷的倒数。

  第二团紫炎消失，乌尼尔陷入了极度的混乱中。他感觉不到任何东西，但又能清楚地知晓自己活着。

  第三团紫炎消失，乌尼尔的肉体忽然冒出剧烈的紫色火焰，紧接着第四团紫炎消失，乌尼尔彻底消失。

  但片刻过后，一道蓝光闪过，空气中凭空出现了一团紫色火焰，乌尼尔燃烧着紫色火焰的身体再次在原本的地方出现，第二团紫炎出现后乌尼尔身上的火焰消失。

  一切都像倒放一般，恢复到了日晷倒数开始之前。

  乌尼尔一脸茫然地看着身边几人，脑海却清晰的留存着刚刚发生的一切。紫色火焰在身上燃烧，就连灵魂都被烧毁的疼痛此时还残留在身体之上。

  随后从侧间里走出一个枯瘦矮小的驼背老者。露出的手臂和脸庞都只有一层薄皮覆盖在骨头上，但他的眼神却如同火炬一样精神，从双眼中流露出来的光甚至比洛力特拉看上去还要年轻。

  “轮回神奥格丁，许久不见。”洛力特拉站起身来稍稍弯腰施礼。奥格丁并未理会，只是扒开乌尼尔的眼睛看了一眼他依旧涣散无神的瞳孔。

  奥格丁转过身，骷髅般的身体还能依稀听见骨头的摩擦声。他看着正坐下去的洛力特拉，说道：“已如阁下所愿擒获了御神，阁下计划好的控制对象，已经在赴约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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