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超过两千万公里的广袤沙海，咋看就仿佛是个不存在生命，根本难以跨越的黄色地狱，可是在进行大气层内超音速巡航的登陆艇面前，彻底征服这样的生命禁区，也就是十几分钟的事情了。

　　实际上还是花了将近半个小时的，因为在经过沙海中段的时候，余连看到了散落在一片沙丘附近的巨大遗骸，便要求降落前去看看。

　　那些断裂的尸骸是如此的巨大，感觉每一块残破的甲壳压平都可以做一个足球场了。可是，那些漆黑甲壳之内的一切组织，无论是肉体、纤维、体液或是别的生物组织都没有留下丝毫。

　　这确实是夏莉的虫子虫孙们的玩法，一点都不浪费资源。要不是厄拉克斯沙虫的大部分虫壳部分坚硬得堪比战舰装甲且已经存在神秘学性质了，现在它们还消化不了，估计便是这些甲壳都不会放过。

　　“宰相府把这些沙虫引进来，足足花了十几亿金龙呢。”奈尔哈娜小姐满脸惋惜地道：“原版的，没有经过生物改良的原初沙虫，全帝国也就这么几个在其余星球放养成功的例子、现在却全都毁了。”

　　在很多年前，厄拉克斯沙虫还是一种被当地人视为神性的动物，甚至被看做信仰，是绝不可能沦为牲畜的。于是，帝国便花了几百年时间将《沙虫饲养的十二个注意事项》扩散到了全宇宙。他就是要告诉大家，龙我特么都能养，区区的虫子又能算得了什么？

　　只不过，帝国在其他星球畜养成功的沙虫，譬如说余连当初在古美亚遇到的那些，全部都是经过了基因的适应性改良的。原生的厄拉克斯沙虫在别的星球养殖成功的例子，一只手就能数得出来的，而且花费极大。

　　没办法，高档奢侈品的消费主力就是一帮矫情的妖艳贱货。原生沙虫拉的，啊不，产出的香料，就是比基因改良版的要贵上5到20倍。

　　要不然，就算是财大气粗的帝国，也应该早就放弃了。

　　不过，看奈尔哈娜小姐如丧考妣的样子，感觉表现得要比宰相府的公务员还要悲伤。

　　余连随后才知道，奈尔哈娜·梅拉男爵小姐在帝都天域有一家专门的香料制品店，售卖厄拉克斯香料为原材料的各种奢侈品，算是他们梅拉家的祖产了。

　　“全帝国所有的原生态的A级沙虫香料，就这里最便宜了，而且我还有进货渠道。要是毁了，以后成本可就绷不住了啊！”奈尔哈娜小姐很伤心，随即咬牙切齿道：“可恶，就连这些只是待在沙漠总平安生活着吉兽都不放过。它们吃的是沙子，吐出来的却是香料，天底下还有比更对世界有益的动物吗？”

　　余连倒却是不知道年轻时候的“铁壁梅拉”小姐还有这样苦心经营家业的一面，于是一点都没觉得同情，只有一种超现实主义的荒谬感。

　　当然，梅拉小姐因此对虫群产生了仇恨，那倒是件好事了。

　　随后，技术人员们便对现场残留的残骸进行了一次充分的扫描，确定这是分别来自八条沙虫的甲壳。这便意味着，光是在场的这些大沙虫失去了的生物组织，便是上百万吨的蛋白质和碳水化合物了。

　　……这已经足够弄上一整艘中型的虫巢利维坦，以及一整批的护航战虫了。

　　余连顿时觉得头疼不已，觉得宰相府可真是多事，好好地在沙漠里养沙虫干什么嘛？本来这种缺乏足够生物资源的沙漠环境，对夏莉的复苏的很不友好的，可有了这种体重高得几乎不属于自然界的动物，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夏莉可绝不是什么头铁的蠢货，而是一个残忍冷血，却头脑清晰的复仇者，若是真的已经拥有了利维坦，是绝不可能困在这里等着被帝国大军集火的。

　　现在，余连只能期待，夏莉的虫群科技树暂时还没有把利维坦给点出来吧。

　　五分钟后，技术人员们的扫描结果也出来了，随即向奈尔哈娜小姐报告道：“长官，除了沙虫本身的甲壳，尚没有发现任何别的生物物质。只是在甲壳上发现了一定的腐蚀残留。”

　　奈尔哈娜·梅拉小姐目前只是上校，还没有资格被称为“阁下”。可她又有世袭爵位又是灵能者，这个将星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情了。提前喊喊也不算错。

　　还是那句话，帝国军队虽然精锐专业，基本的办公室情商也是有的。

　　“腐蚀残留？”女骑士微微蹙了蹙眉：“沙虫的甲壳可是堪比军用材料的！”

　　“如果是这种原初的沙虫，甚至可以算得上炼金材料。”余连道。

　　“而且它的体液本身就有极强的腐蚀性……”

　　“要不然怎么连载具、房屋，乃至于小城镇都可以吞下去消化呢。”

　　到了这个时候，大家对这些异种怪物的能力，总算是有了一个更直观的认知了。于是乎，原本还对此次行动颇有些轻慢的帝国官兵，也都紧张了起来。

　　在沙虫的残骸这里，大家耽误了十几分钟的时间，等到全部飞出沙海的时候，已经是天域标准时间的下午14点45分。可是，在远乡星，太阳却已经快要落山了。落日的光晕给沙海的边缘抹上一丝让人心悸的猩红色。

　　而大家正准备翻过的另外一座大山，却已经在阴影的覆盖下。肉眼看过去，已经很难看清楚那山峦的轮廓，只觉得在漆黑的阴影之下，满溢的都是极度的压抑和肃杀，宛若正在张牙舞爪的巨大怪兽，看着就让人心悸。

　　“高空侦查有发现吗？”奈尔哈娜在通讯频道里大声询问着近地轨道上的巡洋舰。

　　现在，其中一艘巡洋舰正在用扫描仪沿着大家前进的方向搜索着。按理说，就算是石头缝里藏着一两个扛着巴祖卡的游击队员都应该被发现了，可他们却始终一无所获。

　　余连倒是一点都不意外。当初，杨老师拍过来的科考船，在新玉门搜了个掘地三尺，也依旧是什么都没有呢。

　　现在的大家对虫群的潜伏能力还没有认知。现有的科技侦查手段，尚需要更新个好几次，才能起到有效果的军事侦查效果。

　　若换成普通人，听说侦查一无所获，这时候怕已经在怀疑余连是不是在晃点自己了。可是，奈尔哈娜小姐却对余连的判断毫不怀疑，她沉吟了一下，又道：“能否接通晨曦天使，询问一下塔瑞尔中将的意思……”

　　“塔瑞尔中将在忙。”通讯频道中切入一个年轻的女声，音色平静没有半点起伏，说白了就是典型的三无音。

　　于是，余连很快便想到了那个在晨曦天使的舰桥上，给塔瑞尔中将做助手的那位三无的上校小姐。她应该也是属于广域探索、侦查和空间辨识方向的灵能者，不是“探索”和“巡游”，那就一定是“拥灵”了。

　　奈尔哈娜小姐惊喜道：“啊，海伦娜，你在船上啊？那就帮我查查，看能不能找到那些异种怪物。”

　　“我不是神婆。”被称为海伦娜的上校小姐依旧用平静的语气道。

　　余连现在知道她是谁了。一定是在布伦希尔特女皇的时代，担任过首席星见官的海伦娜·科贝特伯爵。

　　当然，作为一个星见官，也即是所谓的“官方神棍”，她在公众场合露面的时候不多，余连这才没有马上将其认出来。

　　“你们的方向没有问题，我可以确定这一点。”星见官小姐又道。

　　奈尔哈娜似乎是放下了心来，但还是道：“就没办法确定具体方位吗？”

　　这要求或许是有点无厘头了，反正星见官小姐已经直截了当地挂掉了通讯。

　　奈尔哈娜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又对余连道：“根据您的要求，司令部那边已经调动了相当数量的支援火力。现在，正在同温层保持监视和待命的，一共有三个中队的多用途战机，还有两艘高空支援炮艇。”

　　前者估计不说，后者则是一种专门在大气圈内行动的火力支援平台，个头接近母星时代的航母，大约有个三四百米长十几万吨重的样子，可想而知能够携带多少火力了。

　　我们都知道，这种玩意如果用在同技术水平的战场上，就是个大号靶子。可若是不对称作战，便是再好不过的火力压制平台了，堪称治安战利器。

　　帝国领土广袤，治下种族多入牛毛，却也并不是每个都那么恭顺，那么懂得宇宙共荣的道理的。没有那个国家比帝国更需要这等军国利器啦。

　　不过，可千万别说这是为了镇压国内异见者而准备的。要不然帝国一定会跟你急的，他们打心眼里是相信，强权带来秩序，秩序带来繁荣的。

　　另外，别的不说，就说对面的联盟，可也没少装备这玩意吧？他们不是号称是银河全种族大融合的文明灯塔吗？有什么事情不能社会讨论言论自由议会辩论吗？那装备这种东西是拿来干什么的？

　　“请战机和炮艇在发现敌人出现的时候，不要试图靠近缠斗，从高空中用蜂巢导弹进行攻击。另外，请不要采用热源跟踪弹，用智能追踪导弹是最好不过的。”

　　这样一来，成本可就提高一大截了吧？要知道，这个宇宙可没有非常先进的人工智能。这便意味着，要想让这些导弹真的“灵动”起来，每一发导弹便相当于装备了一整套可以计算大量验算的信息终端，偶尔有的时候甚至还需要炮手亲自实操。

　　见奈尔哈娜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余连便解释道：“您看，我们明明是知道那些异种存在的，但侦查手段却一无所获。我有理由相信，它们身上的热源信号很低。低到现有的军用武器都无法识别的程度。”

　　骑士小姐恍然大悟，感慨道：“这便是……地球人的古代名将们所说的庙算吗？”

　　“呃，顶多只能叫做推理吧。”

　　其实只是倒果为因罢了。余连想。

　　考虑到这姑娘最近的情况不太好，余连便又道：“如果成本控制不住，就直接使用空间震荡炸弹吧。直接设置一个真空爆炸的隔离带，什么玩意都过不来啦！其实，如果让我来选择，最后就用这东西先炸上两轮再说。”

　　奈尔哈娜小姐觉得自己的耳朵都有点幻听，忍不住便又重复了一遍：“空间震荡炸弹？”

　　“是啊，那玩意连赛尔德鱼雷都能隔开。更别说一群虫子了。”

　　骑士小姐或许是不知道远岸星云之战的事，或许是压根就装作不知道，便又再问了一句：“……在大气层内吗？”

　　“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嘛。”余连笑道：“反正总比中子弹干净点。”

　　“一点都不干净！余连卿，便乘我不在忽悠老实孩子啊！”通讯频道里又切入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却正是布伦希尔特。

　　合着你刚才正躲在群里暗中观察啊？呃，不对，我说你明明一个正经的司令官，不该好好把注意力放在要塞攻略上吗？

　　苏琉卡王小姐似乎是感受到了余连的心思，便解释道：“现在只是威慑炮击嘛，交给法瑞尔上将就可以了。反正掠夺者已经被砸得不敢露头了，说不定砸着砸着，他们就出来投降了。相比起来，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些奇妙的异种可比掠夺者危险多了。”

　　余连心想你的直觉确实是对的。

　　“不过，连卿，真空弹若是在大气层内使用，对地貌环境是会带有结构性影响的。”

　　“那又如何呢？殿下，顶多也就是在把那片丘陵再化作沙漠而已，到时候沙虫牧场的面积说不定反而扩大了。”余连笑着解释道：“我们也不能确定，那些异种的细胞在核辐射之下会不会有新的变异，但震荡炸弹是属于纯粹的空爆，不但能制造出一个防御的隔离带，说不定还能一次性把那些怪物全部荡平呢。到时候我们去捡尸体就好了。”

　　当然，前提是，余连的判断是准确的。如果最后一无所获，那就是无缘无故就在一颗宜居的住人星球大气层内投掷大规模杀伤武器了。就算是苏琉卡王本人，也多少会在枢密院那边吃点挂落的。

　　布伦希尔特在通讯那头沉吟了片刻，点头道：“有些道理。那么，奈尔哈娜，前线就交给你了，有什么问题我来负责便是。”

　　苏琉卡王虽然喜欢暗中观察，但并没有越级指挥的打算，只是交由更熟悉现场情况的指挥官们去决断，自己只为结果负责。从这个角度来说，她确实是最好的那种领袖了。

　　奈尔哈娜小姐非常感动，接着便对天空中的两艘高空炮艇下达了指令：“那么，就按照余连上校划定的范围，空间震荡炸弹五发连射！”

　　余连看了这位在未来以沉稳坚毅朴实可靠著称的防守名将，越来越觉得，人的成长，真的是要看自我奋斗，还有历史的进程啊！

　　紧接着，在余连的视线中，就仿佛是在天空中凭空出现了一个浑浊的光团，将上百公里外绵延的群山都覆盖在了其中。山体和丘陵的轮廓从太阳落山的阴影中挣脱了出来，却又瞬间被纳入了这些浑浊的波澜之后，愈加看不真切了。

　　那是空间扭曲而形成的视觉错位！

　　也就在这个时候，余连觉得自己心跳陡然有了一个加速，某种隐藏在灵魂深处的破坏欲差点就抑制不住，要跳出来了。

　　他知道，自己找对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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