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凉城，四大江湖名城之一，没有繁华市集，也没有琳琅人烟，但却能与天启城，雪月城，无双城并驾齐驱。

只因为这座城里，住着一个人。

但在周还真看来，这个地方，能一呆十几年，心性的确超出常人。

地处西域边境，偶有风沙过境。

低矮的城墙，残破的房屋，都昭示着，这个地方，也曾经繁华过。

但如今繁华落尽，唯留一人，以这凄凉之意境，养剑数十载。

城墙上，一袭黑衣，一袭青衣，相对而坐。

名满天下的九歌剑，就插在一旁，时不时发出嗡鸣之音。

周还真从袖子里掏出一坛子酒，两盘子点心，以及一碟酱牛肉。

看的洛青阳眉头直跳，目光不由的看向了他的袖子。

虽然道袍宽袖，但此人无论风姿，亦或者神韵，都太超然了。

如今从袖子中掏出这些俗物，未免显得有些……

就好像是一个天上仙，突然坠入凡间，食用起了人间烟火。

那种得道高人的形象，瞬间被破坏的一干二净。

再者，这袖子里装的东西，是不是太多了一些？

“看什么？觉得我便该餐风饮露，吞雾吮霞？”

洛青阳嘴角抽了抽，不苟言笑的一张脸，却莫名的有了笑意。

“确实不该如此。”

周还真笑着点了点头：“无论是剑仙也好，天师也好，都只是人。

别人奉承两句，听听便罢了。

若真存了心，那日后定成心魔。

天地生五谷，便是养人之精。

若真练到连这些都丢了，我觉得那也不该是仙，而是一块石头。”

“你们青城山的人，都如你这般？”

周还真给洛青阳倒了一杯酒，洛青阳略作示意，却是双手接了过来。

眼前这个人，足以让他以礼相待。

“你是指实力，还是其他？”

洛青阳略作思索，幽幽说道：“对仙的看法。”

实力？

若青城山人人都有你这实力，这天下怕是要姓了青城。

实力强到一定程度，有些事情，便不需要你去做，便有无数人前来投效。

周还真摇了摇头：“这只是我的看法。而我们青城山的人，对仙其实也没什么看法。

我们修的是道。

道其实也有很多种，剑道亦是其中之一。

再者我们修道也不是为了成仙，而是为了修心。

心若逍遥，凡人亦是逍遥仙。

心若挂碍，剑仙也是俗世人。”

洛青阳微微一愣，总觉得周还真这话，意有所指。

“心若逍遥，凡人亦是逍遥仙……”

洛青阳把周还真最后两句暗自念了两遍，最终叹了口气。

“道兄高见，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只是人生在世，谁又能真的心无挂碍？”

周还真抚掌笑道：“所以说，你不是仙，也成不了仙。”

洛青阳也跟着大笑：“是极是极！我自是不想成仙的。

如此，当浮一大白。”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同时看向了远处。

那里黄沙滚滚，似乎有大队人马前来。

“最近于阗国倒是热闹。

先是天启的人，后是天外天的人，如今就连无双城与九龙寺的人都来了。

西域到底有什么？”

洛青阳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视线却紧盯着周还真。

还有，你这位青城得到真仙，又来做什么？

虽没明说，但不言而明。

周还真自然是看懂了的。

笑着摇了摇头：“西域三十二佛国，自然是有和尚。

而于阗国，正有一个不那么正经的和尚。

喝酒吃肉，不修佛法，此等和尚，终究是要惹来麻烦的。

所以他惹来了一个有些邪门的小和尚。

而这小和尚，却牵扯一桩十二年前的旧事。”

洛青阳听了这话，沉默了。

周还真仿若未见

“这小和尚身边杀机缭绕，有的人为了得到他一身罗刹堂的秘术，称霸武林。

而有的人，则为了通过他，掌控天外天，从而颠覆武林。

不管是为了什么，这些人，都要得到他。

可小和尚又是一个不喜欢被人束缚的，所以杀机愈胜。

你该知道小和尚是谁的孩子，你只认了萧羽当了干儿子，如今我告诉了你，他在这西域，杀机弥漫，弄不好便身死道消。

你，会出城吗？”

洛青阳依旧沉默，只是拿过了周还真放在一旁的酒坛子，仰面而倒。

酒水顺着脸颊流下，并不潇洒，反而多了几分无奈的颓废。

“出城？我为何要出城？”

洛青阳声音愈发嘶哑。

“他们天外天，有的是高手，又哪里用得着我一个外人出手。

所以你来西域，也是为了他？”

周还真目光落在了远处，那里有一辆豪华的马车。

马车上坐着唐莲与天女蕊，以及赶车的无禅。

而马车再后方，则是一袭黄衣，持枪蹬马的司空千落。

看来，雪月城依旧没有关住这位大小姐。

她又偷偷跑了出来。

“我来这儿，只是因为我想来。

山上待的久了，总想来看看这世间。

看看这世间的风景，这世间的人。

而那个小和尚，却恰巧入了我的眼。”

“这是你们青城的意思？”

“不，这是我的意思。你们为何总喜欢把我与青城绑在一起？

我是我，青城是青城。

青城要做什么，我不管，那是我师弟的事情。

我要做什么，青城同样管不着。”

“哦？若是有一天，道剑仙陷入同等境地呢？”

周还真哈了一声：“他不会的，再者，如果真有那一天，欺负他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得试试我的剑。

你呢？三尺青锋，为谁而绽？

为了皇宫那位小师妹？

还是你那义子？

又或者，其实从始至终，都是为了你心中的求而不得？”

周还真的问题，并没有得到答案。

而他也似乎并不需要这个答案。

周还真走了，如同来的时候一样突然。

人见到了，酒也喝了，兴致便尽了。

即便是名满天下的孤剑仙，也只不过是个老宅男，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洛青阳看着他的身形消散，风中只传来一阵略带向往的声音。

“当年叶鼎之抢亲，你与百里东君，司空长风为其杀出一条血路。

兄弟情义，少年热血，实在令人神往。”

这一次，洛青阳第一次失神，站在风中，孤单的像一尊雕像，久久无言。

一个人便是一座城。

一座城埋葬一个人。

谁又能说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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