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不懂。”

许飒一开口，就听见自己的声音不自觉的夹杂了几分冷意。

他看着苏桐，突然间狠狠的闭了闭眼睛，往日的回忆如潮水般突然将他淹没，又潮退而去。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许飒脸上一闪而过的痛苦表情，苏桐很是不忍，许飒似乎有话想跟她说，但内心很明显处于天人交战的情况。

她狠狠一咬嘴唇，出声道：“我们先上去吧。”

既然拿到了孙局的特批书，他们要尽快对王嫣然进行提审。

刚迈开步子，许飒却扣住了她的手腕，声音低沉：“我在……”

他停顿了两秒钟，那些回忆对他来说实在不算得是好。

在他纠结的片刻，苏桐已经紧紧的回握住了他的手，许飒一楞，继续道：“我在刚出学校没两年，做协警，曾经开枪误杀过一个毒贩……”

苏桐没说话，两个人呈背对背错过拉手的怪异姿势，但谁也没动。

“他罪不至死，只是犯罪团伙的一个小喽啰，但是当时场面太混乱了，我年少轻狂，立功心切，对着即将逃跑的大毒枭射出了一枪。”

但那一枪没有打在大毒枭的身上，大家到处乱跑，他正好冲出来，替大毒枭挡住了那一枪。

“不是你的错。”苏桐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也不敢回头去看许飒的表情。

许飒点头，杀一个毒贩哪里算错呢？

但是他错了。

“他的儿子就在他的手边，被他牵着。”似乎像普通的叙事一般，许飒的声线沉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就快抑制不住声线的颤抖。

苏桐的身子一僵，“然后呢？”

许飒没说话，苏桐狠狠的一抿嘴唇，按照正常的做法，应该是将小孩送进了收养院，至多，许飒会经常去探望。

但这是常规的做法，既然许飒说出了口，她便不觉得这件事会让人感到轻松。

许飒开了口，他深深的吸了口气：“他也死了，死在我的枪下。”

大毒枭很快被制服，小毒贩也无一逃脱，除了地上那一抹刺眼的红。

没有人会将注意力放在小孩子的身上，直到他的手枪被人突然夺过去，伴随着吼叫声和剧烈的枪响，小男孩在他的面前，倒在了他脚下的血泊中。

他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受到处罚，但这是他一生的阴影，有好长一段时间，他吃不下饭，睡不好觉，闭上眼睛是那个小男孩，睁开眼睛是小男孩的父亲。

他们都是无辜的，但他的枪，终结了两条无辜的生命。

“他……那个小男孩……”苏桐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好好长大为父亲报仇，或者麻木的继续活下去，都是她能够想象到的活法。

许飒的下一句话却让她震惊的张大了双眼：“他早就不想活了。”

小男孩的日记本中，通篇都写着，他觉得人生没有意义，不知道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写着，自己的父亲是一个毒贩，但电视上明明说毒贩是坏人，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要当这样的坏人，为了被警察叔叔抓吗？

他很爱写字，或许是个不爱说话的小男孩，日记本中有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但最终，他的问题还没来得及得到解答，小小的生命就伴随着一声枪响，携着一腔疑惑消失在了茫茫宇宙中。

“你没有告诉过我。”苏桐有些茫然，扣着她手腕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

她垂下眸子，落在那双有些无力的大手上面。

许飒紧紧抿着薄唇，抿成了一条平直的线：“你也没有告诉过我。”

就像刚才，她也不愿意剖析自己呈出来看。

两只刺激，才是最适合拥抱的。

它们身上都有着尖锐的保护自己的刺，但内里却是柔软甚至是致命的。

两只刺猬要拥抱，只能收缩自己的刺，用自己最柔软，同时也是最致命的那一面去拥抱对方。

苏桐心头猛的一酸，突然明白了许飒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告诉她：“不要陷在无尽的自责当中。”

她知道，许飒没有走出来。

小孩子都懂得一个非常简单的道理。

如果做错了事情，就要道歉，获得了原谅，那么便可以重获安心。

但是如果，他们无法获得原谅呢？

他们想要道歉，想要恳求错误的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那么谁来原谅他们？

那一声‘没关系’，到底该找谁要？

苏桐陷入了迷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们只能背着行进路上，不断增加的无法卸下的‘对不起’，艰难的负重前行，丢不下，也捡不起。

“我不会害你的。”

许飒狠狠的掐了掐山根，嗓音沉沉的砸在她的耳边。

她抬起手，发现自己的指尖都在颤抖。

苏桐说：“我知道。”

两人整理好了心情，先回了办公室。

陈辉手里捏着支笔，见两人回来有些好奇的探头探脑：“头儿，苏姐，你们俩怎么回事？我怎么听刚来的小警花都在讨论你们？”

他去接个水听见小警花和另一个同事嘴里念叨着许飒，还以为小警花对许飒芳心暗许，连忙凑了上去：“我们头儿可有对象了啊，咱内部消化。”

“啊？”小警花大惊失色，陈辉这才后知后觉的估摸着自己可能出糗了。

再厚着脸皮追问下去，才知道他们头儿竟然二话不说将苏姐从局长办公室抱走了，公主抱。

“你们玩办公室恋情就算了，还这么明目张胆？”陈辉一脸的不可思议，“我要是孙局我就把你们俩开了。”

说着，陈辉以手比刀在脖子上划拉了一下。

罗委员长的死似乎对陈辉来说没意味着什么，或许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

苏桐叹了口气，突然被许飒揽进了怀里，她猝不及防，脸迅速红了一刹。

许飒留下了一个潇洒的后脑勺给陈辉：“你也可以搞。”

被秀了一脸的陈辉：“？”

他倒是挺想搞的，也没看到哪个对象要跟他搞啊……

看戏的周莉和何星辰皆表示：“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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