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畅自然知道成为五大宗联合名誉弟子的好处，这意味着她今后修行所需资源应有尽有，这是青虚山不能给她的。

但这也代表着……她和五大宗将来是相亲相爱一家人。

脑海中闪过一张又一张面孔，全是让人生厌的。

行云、柳辞镜、宁虞、江依……

固然有一些看得顺眼的，比如何今夕、何开明，但这就好比给了你一个美味可口贵到离谱的蛋糕，上面撒了几粒老鼠屎，然后告诉你别管，挑没有的吃就好了，可好吃了。

对于这种事，江畅宁可不要。

她说：“我拒绝。”

音量不大，却掷地有声，顿时让周围的声浪都安静下来，连秦白羽都吃惊看着她。

何今夕有片刻的失神，喃喃自语：“真像啊……”

上一个拒绝五大宗这样条件的人，叫秦佳人。

似有故人来，却非故人来。

陈文山回过神来，微笑着对江畅道：“江畅，只是名誉弟子，你依然是青虚山的真传，这并不算背叛青虚山。你看，秦掌门都没有说什么。”

他以为江畅只是顾及青虚山的感受。

“承蒙厚爱，我还是拒绝。”江畅认真地说，不开玩笑。

陈文山笑容渐渐收敛，盯着江畅，一贯慈眉善目的老好人，此刻江畅却看出他眼中的威胁意味。

孙不闻坐不住了，这可是他想了一天一夜的妙计，对江畅语气有些恼怒：“江畅，你怎么就这么倔！总得有个理由吧！你说出来，万事都好商量！”

苍天可鉴，为了收江畅为徒，孙不闻为之破了多少例，简直像是求她了。

江畅目光看向行云，见行云也在注视着她，冷笑说道：“真的要我在这里说吗？”

柳辞镜和宁虞都在场，真要说起斩缘之事，他们真的不在乎柳辞镜知道真相吗？

江畅不在乎，但也不愿说，以免节外生枝，再与柳辞镜纠缠。

行止从未见过师兄行云脸色如此难看过。

他是昨日紧急赶来的，却已听到五宗长老们张口闭口都是江畅的名字，对于大比江畅的表现，早就听了许多遍。

当年他见这孩子在细密雪中站了一日，受师兄威压警告仍咬牙强撑站起，便知此女道心坚忍，世间罕见。

却还是没想到，她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师兄，怕是心中也多少有些后悔吧？否则昨夜也不会同意五宗名誉弟子的决议，虽然是极勉强的。

“江畅。”行止忍不住说道：“当年你与我宗是有些误会，但修行者不应执着过去，如今各自安好，不要意气用事，耽误了前程。何况，事后你也拿走补偿，这便代表那件事……你是同意的。”

“是的，所以当日试道大会我谢过了行云真人。”江畅毫不畏惧地与行云对视：“那是我要给江家的一个机会，虽然他们不要，但不表示那笔赔偿没有用。至少，它让我知道了一些人心。”

江依闻言，神情有些异样。

江家上下都说江畅是个白眼狼。

但原来，江畅从一开始就给了江家机会，只是江家视而不见，如垃圾一般踢到一边。

“可真的是一个误会吗？”江畅毫不掩饰地讥讽，盯着行云的目光更加锐利：“敢问行云真人，当日有人冒充你通知我城郊面试，要破格选我入上明宗，你当真，不知吗？！”

行云沉默不语，只是眉头拧起。

沉默便是答案。

就连行止都吃惊看向师兄，这件事，连他也是不知的。

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脸上，行云终于开口说道：“江畅，你太狂了。”

“那又如何？”

“你说你给了江家的机会，那你知不知，这，也是我给你的一个机会。”

“真人的意思是，当年没给我的，如今只不过是晚了一些，就此翻篇。”

“你这么理解也可以。”

“那么，现在，我不要。”

孙不闻眼看事态越来越糟，连忙出来打圆场：“江畅，你待怎样，总要有个说法吧？事都已经发生了，说出你想要的，解决了不就好了嘛。”

江畅看着行云，微笑说道：“我想行云真人不会以死谢罪。”

五宗长老都大吃一惊，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江畅。

行云却笑了起来：“你想的很对，也很美。”

“简直胡闹！江畅！如今你不也很好！”孙不闻心急吼道：“就算被斩缘退婚，但其实要不是这样，你也……”

陈文山猛然低喝：“不闻真人！”

孙不闻惊觉自己说漏嘴，立刻止住，但底下弟子们已然躁动起来，议论纷纷。

柳辞镜脸色苍白，心悸如有钝痛。

江姑娘，曾经许配过人？却被师尊斩缘退婚。

她被斩的……是谁的缘？

针扎一般的头痛陡然发作，柳辞镜捂着额头，痛苦不已。

脑中忽然浮现出记忆中从没有过的画面。

漫天鹅毛细雪，有高挑瘦削女子撑着伞背对着他，决然离去。

“江畅，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没有错！你会后悔的！”

声音像极了他，充斥着暴怒和悲痛。

一道清凉气息自眉心涌入，缓解了他的头痛。

柳辞镜怔怔看着宁虞。

宁师姐却只是望住他片刻，居然似乎受不住他眼中悲切之色，别过头，什么话也没说。

这反常的神态，令柳辞镜心中升起了一道可怕念头，不寒而栗。

“江畅，你确定……真的不要这个奖励？”陈文山面色肃穆，沉声再问了一遍：“我也劝你不要执着过往那些遭遇，向前看。”

“都到如此地步，真人难道还以为我在斗气开玩笑吗？”江畅笑了起来，笑容带着嘲弄、狂妄、桀骜。

“我拒绝的最大理由，就是我不想。”

是的，被斩缘被退婚，甚至被挖了灵根，这些都不是最大的理由。

“你们要夺走我什么，给予我什么，在你们眼里，我都必须接受。我喜欢什么，不可以喜欢什么，也不能违背你们的意愿，哪怕我和你们毫无关联。打我一巴掌，给我一颗枣，都是理所应当。”

“那我便说的再清楚一些，诸位真人大多与我并无恩怨，但我江畅，想要的会自己去拿，不想要的，谁也不能硬塞给我。”

“生死不能，情爱不能，仙人不能，天道亦不能。天地之间，无人可以给我脸色看，无人可以强求我，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这，就是我追求的道。”

“所以，五大宗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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