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钱财大事
二月春暖,幻芜十九岁生辰刚过,谷中的悬铃花就开了,一簇簇红如星火,整个谷里就好似真的被火堆点燃一般,暖意融融。
幻芜坐在树下的秋千上,与其说是荡秋千,不如说是在发呆。
春困无力,百无聊赖。
青猗见不得她这副懒洋洋的样子,偏她借着受伤躲了好一阵子懒,青猗秉着不能坐吃山空的治谷理念,整日在前头等着谷外求梦的信。
院子里只有长绝在一旁扫地,自那次遇险,长绝昏睡了三日才醒,醒来也不能动弹,在床上躺了两日才能下地。虽然遭了不小的罪,但收获也不小,就长绝自己能感觉到的改变,就是听力目力体力好了不止一点半点,以前那些晦涩难懂的心法口诀,现在再看就突然变得简单了。用霖淇燠的话说,那就是脱胎换骨啊,这一换就如同开了外挂一般一日千里。再加上长绝如同打了鸡血似的刻苦修习,霖淇燠只得想尽各种办法折腾他,这俩月下来,硬是把他折腾得结实了一圈。
不练功的时候,长绝不是在葛生那里帮忙,就是在幻芜这里砍柴挑水,青猗看他这大好的劳动力,索性把扫帚也扔给他就去前院收信去了。
“唰,唰”的扫地声在院子里轻响,幻芜倚在秋千绳子上,不停摩挲着手里的玉笛。这只白玉笛是荟明稍来送给幻芜的生辰礼物,但荟明自己却没有回来。这是荟明第一次没有跟幻芜一起过生日,她有些失落。
什么破笛子嘛,我又不会吹笛子。幻芜虽然心里这么说,却还是日日都要把玩一会儿笛子。这只玉笛通体洁白,一头是平的,另一头却是斜的,细看表面却有一些淡淡的裂痕。葛生说这只笛子应该是什么动物的骨头,岁月长久,骨质都玉化了。
幻芜将笛子举过头顶,细碎的光线透过缝隙,像纹上了一道道时光斑驳悠远的金线。“破骨头。”幻芜低声叹道,手指拂过笛尾系着的青碧色丝绦,那是师父钟爱的颜色,想必是他亲手打的吧。如是想到,笑意才又爬上脸颊,幻芜对准指孔,浅浅地吹起来。虽是初学,但也像样,许是小时候听对了荟明抚琴,幻芜音律掌握得还不错,胡乱几个音也能让她吹出别有韵味的曲调。
长绝抬头看向她,头顶是星星点点绽放的木棉,高大的树冠漏下几缕金色的光线,洒下斑驳的影子。偶尔拂过些许微风,就能在花叶间奏起清浅的声响,好似在应和幻芜的笛音一般。
长绝放轻了手下的动作,怕扫帚的声响打扰了这难得的光景。吹笛的少女坐在秋千上,身子随着曲调轻轻摇曳,几缕鬓发被微风吹乱,调皮地在她的额间游走,好似拂在他的心上。他突然很想走上前去,帮她把发丝理好。不知道是理智还是不想打扰这光景,长绝捏了捏手里的扫帚,忍下了心头的纷乱。
不要走上前,不要打扰她,就这么在远处看着她就好,哪怕一世,就是这样看着她,也好。
长绝不自觉地笑了,好似已经想到了往后久远的时光。他并不是个容易感怀的人,但在此刻,他却真实地体会到一种“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的感觉。
风前欲劝春光住。只恨春光难留。
一曲终了。就见一朵木棉缓缓坠下,“啪嗒”一声落在长绝肩头。
还未等长绝去拂,一只手已经伸过来:“望美人兮未来,临风怳兮浩歌,”幻芜笑叹,“这花儿不过将开,就急急地朝你奔去了,莫不是把你当成了温柔多情的少司命?”说罢就要把花簪在长绝鬓边。
“阿芜。”长绝无奈,微微偏头躲开。
“别害羞嘛,你要理解一下它对你的情谊啊。”无奈虽无奈,但长绝还是让她把花簪在头上了。
幻芜得意道:“真好看,”两人四目相对,幻芜伸手抚上长绝的脸,“小绝果真是美人。”
“小姐,有客!”青猗的声音从垂花门外传来。
“来啦!”幻芜调戏完人,也不管还在发愣的长绝就跑走了。只留下长绝一个人在院子里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擂鼓般的心跳声渐渐平息,长绝才伸手摸了摸微烫的脸颊。他摘下鬓边的花朵,火红的花绽放在掌心,他想了想还是把花揣进了袖囊。
“谁来了?”去前院的路上,幻芜跟青猗打听来人。
“信上说是秋风堂弟子,为他们家堂主求梦来的。”青猗边走边说,一只手拿着信纸晃了晃。
“秋风堂?专门打秋风的?”幻芜十分认真地问道。
青猗白了她一眼:“你管他是干什么的,人家付了定金。”说罢又掏出一沓银票晃了晃。
“好啊你,都不摸清楚底细你就接了,为了钱你就掉节操!”幻芜瞪。
“秋风堂是江湖门派,家大业大,堂主徐映秋,出了名的人傻钱好赚,就你个二傻子什么都不知道。”青猗都懒得白她了。
“人傻钱好赚?原来是被人打秋风的门派啊……哎哎,别打我头啊!”
“梦医大人!”幻芜进门,就见一青衣小厮模样的男子立在堂上,没等青猗介绍,就激动地奔上前行礼。
幻芜揉着刚刚被暴躁的青猗敲过的脑袋,就见眼前一张放大的脸,愣是惊得退了一步,才道:“不必多礼。”说完小心地绕过这满脑袋写满亢奋的小哥,走到主坐上了,伸手一礼,“请坐。”
幻芜话音刚落,就见青衣男扑倒在地:“求梦医大人救救我家堂主!”这一嗓子吼得幻芜俩人均是一抖。
长绝刚进来就见到这男子跪地一扑,脚步一滞,刚想问问怎么回事,就见幻芜的表情比他还懵。
“好说好说……敢问贵堂主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幻芜看着男子一惊一乍的,决定直奔主题。
男子听罢,从前襟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幻芜:“这是我们家堂主亲笔,里面交代了具体情况。”
幻芜示意长绝把人扶起来坐了,接过信看。
待幻芜看完信抬起头来,就见青衣小厮满眼希冀地看着她:“自我们夫人仙逝以后,我们堂主就茶不思饭不想,日渐消瘦,我们都担心得不行,副堂主才劝了堂主来找梦医您,想要改掉与夫人有关的记忆……”
“我知道了。”幻芜点点头,一旁的青猗对她指了指手中的银票。
幻芜扶额:“这单子我接了就是。”不接也不行啊,钱都收了,想从青猗手中抠出钱来……想都别想!
“多谢梦医大人,我这就回去告诉堂主!”青衣小厮对着幻芜一礼,就欣喜的往谷外奔去。
“唉,不喝杯茶……再……走……”幻芜话没说完,人就跑没影了。
青猗摇摇头,就对幻芜说:“你也收拾收拾,明天就出谷吧。”
“明天?!”幻芜瞪眼。
“你看人都在这么急,你就不能急人之所急嘛。对了,长绝你陪着去。”说罢看向长绝。
“你不陪我去啊?”幻芜不满。
“秋风堂又不远,这么多人陪着你干嘛,长绝一个人能当打手小厮赶车的,一人顶仨。何况谷中事情难么多,你赶紧的去了把剩下的诊金拿回来,我还要去付钱呢。”青猗转身往外走。
“你又买什么了?”幻芜惊喊。
“你生辰宴花的钱还没付清呢!”青猗回头瞪了幻芜一眼,就施施然往外走。
这一瞪幻芜就怂了,等青猗走远了才道:“还急人之所急呢,钱财一事,真乃人生大事矣。”
长绝摇摇头,无奈地笑道:“我去收拾马车。”
二月末,早春还寒。
幻芜就被青猗半拖半拽地丢出了温暖的荼梦谷,跟长绝一起驾着小马车赶往秋长镇秋风堂。
马车里裹着小棉被的幻芜正在一点点的数着青猗给的盘缠,马车里时不时传出不满的抱怨声:“青猗这个小气鬼,出远门也不多给点!”
正在赶着马车的长绝听了,忍不住弯了唇角。一想到最近总是发笑,却又肃了脸色,只管赶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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