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皇上回宫后，璟王才单独带着封念康去见谢明礼。

  谢明礼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早朝已经不去了，户部那边也是办了病退的状态，手头上的事务都交出去了。

  也就是皇上念着旧情，还有老太君的面子，才没有直接罢免他的官职，而是让他办了病退，停薪养病，给了他半年时间。

  若半年后，依旧无法正常上班，那就要罢他的官了。

  谢明礼呆在府里，大多数都是卧榻休养的状态，他的心死了，精气神没了，人也就备受折磨，浑浑噩噩地活着了。

  过完年，璟王就没再见过谢明礼了，这眼下才刚进入三月而已，璟王再见他，都被他这人不人，鬼不鬼，瘦骨嶙峋的样子给吓了一跳。

  封念康也有被吓到，过了好半天，惊讶地小声问道，

  “他原来是个小老头？”

  谢明礼今年也才三十岁，可是，他的头发已经白了许多。

  因为了无生气，整个人就显的老了许多，再加上瘦，皱着眉，抬头纹堆起，看他一眼，说他有五十岁都不为过。

  “不是，刚刚而立之年。”璟王摇摇头。

  封念康拧拧眉，看着他，轻声念叨道，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你这样也是罪有应得。我若对你生出一丝不忍心，就是对不起我娘和我自己。”

  “……你是谁？你和清婉的眉眼有些相似。”

  谢明礼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是虚弱地说着，还冲他笑了笑。

  见封念康不答，他又看向旁边的璟王，笑着继续道，

  “王爷从哪里找来的这个孩子，他很合我的眼缘，这孩子，我见他第一眼就喜欢他了，过继到我的名下，让他继承爵位就很好。”

  “不需要过继，他就是当年那个被你丢下的死胎，是你的亲生子。”璟王说道。

  “什么！”谢明礼大惊，身上也猛地生出一股子力量。

  他从床上起来，伸出手抓住封念康，还未再开口，眼泪就已经模糊了双眼。

  “孩子，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谢明礼抓着封念康，一边哭一边道歉，哭的根本停不下来，情绪激动的不行，嘴里也乱七八糟地说着，

  “呜呜呜……真好！真好！你活下来了，真好啊，你活下来了！谢谢，谢谢你还活着，谢谢……”

  封念康抽了抽手，发现居然没有抽动，弄的他手都疼了。

  他苦着脸，冲旁边的璟王做口型，“姨父，快救救我。”

  璟·姨父·王伸出手，将谢明礼给重新按下去，“你弄疼他了，别那么激动，会吓到他。”

  “好好好，对不起啊，我太激动了，弄疼你了，对不起，孩子，你别怕，我，我不会伤害你的。”

  谢明礼看着封念康，原本死寂的眼神，又重新迸发出了光彩，仿佛将死之人又重新活过来了。

  封念康，……

  他没怕，他就是有点不适，还很想讽刺他，早干嘛去了！

  “小康，你去外面等着，本王和他聊聊。”璟王冲封念康说道。

  “好的。”封念康巴不得出去透透气呢，多在这呆一瞬，就觉得很不舒服。

  谢明礼一直看着他，看着他出去，看着他关上房门。

  都看不到他的身影了，可他的目光依旧没有收回来。

  “他叫什么名字，他当年怎么活下来的？王爷，你是怎么找到他的？请你告诉我！有关他的一切，我，我都想知道！”

  谢明礼重新从床上坐起来，激动地一连串地说道。

  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癫狂。

  “他现在叫封念康，他可以接受认祖归宗，但是，他并不想认你这个生父。”

  璟王这句话，就如一盆冷水，兜头朝谢明礼浇下去，让他整个人都冷静了不少。

  “……可以理解，我，我确实不配做他的父亲。当年，当年是我命令人将他丢弃的，也是我害死了清婉，他怎么恨我，都不为过。”

  谢明礼颓然地重新躺下，虽然很泄气，但是，他身上的还是比之前多了很多生气。

  封念康的存在，让他又多了活下去的动力。

  此后余生，自然是弥补他，拼命地弥补他，给他自己能给的一切。

  赎罪，向他赎罪，连同清婉那一份，都弥补到身上。

  之前不想活了，是连赎罪的对象都没有，他已经不知道活下去的意义在哪里。

  可封念康的存在，让他看到了意义。

  他能为这个孩子做什么呢？

  除了给他爵位，还能给他什么？

  恐怕自己的关心，也只会让他生厌吧？

  谢明礼想到这，又觉得泄气了。

  “王爷，我能做什么？”谢明礼问璟王，他并不奢求能获得封念康的原谅，只是想做对他有益的事情。

  “给他爵位，帮他积累仕途筹码。”璟王开口说道，

  “恰好本王有件事需要你去做，之前时机不到，你又没有生存斗志，本王就没提，现在你行吗？”

  再过一个月，陈尚书和太子就会从小黑屋里放出来了，加上青州一行的收获，可以为收网做准备了。

  等陈尚书从小黑屋出来后，以为可以重新施展手脚，这时候直接给他送份大礼让他上路。

  这需要在户部埋钉子，谢明礼是个好人选。

  “王爷你说，我可以！”谢明礼立刻应承下来。

  “哪怕事后你可能会被罢官，会被流放？”璟王问他。

  “只要不牵连孩子，不牵连侯府就行。”谢明礼无所谓地笑笑，

  “我这残破的身子，一直活着，用处也不大，还招人厌烦，能有点用处也行。

  王爷让我做的事情越重要越危险，越是我所求的，这样，我就有底气恳求王爷以后多照拂小康一二，希望他能一生顺遂。”

  璟王定定地看他许久，然后开口道，

  “你先养养身子，然后回到户部任职，接管事务。该怎么做，做什么，本王回头再找你商议。”

  “好。”谢明礼没有任何异议地应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我，我能不能再看小康一眼？再和他说句话？”

  璟王走到门口，打开门喊封念康进来，并冲他说道，

  “本王和他沟通过了，他想要补偿你，想要赎罪，因此不会伤害你，只是想看到你，和你说话。”

  封念康朝床上的谢明礼看了一眼，对上他希冀又明亮的目光，深深地叹了口气，一副疲惫不爱的小模样，

  “可我不想和他说话，我想到我娘亲，就好气，他再忏悔也不想原谅他。

  可是，他现在又真的很惨，他也确实有悔过，所以，我看见他这个样子，我也不舒服，也不开心。”

  “行，那就走吧。”璟王也很尊重封念康，他不想面对谢明礼，那就不和他交流。

  就谢明礼从前做的那些破烂事，恐怕只有佛祖或是菩萨才能原谅他。

  谢明礼看着封念康，听着他的话，心如刀绞，泪如雨下，可也终究没脸面说一句祈求的话，让他多留一会儿。

  “别像个死人一样躺着了，认祖归宗，开祠堂，记族谱，宴宾客，都还需要你撑起来。”

  璟王临走前，冲谢明礼说道，“错了那么多回了，最后一次机会了，别再错下去了。”

  “谢王爷教导！”谢明礼艰难起身，向他磕头行礼。

  等他们离开后，谢明礼叫来了自己的贴身小厮，

  “拿着名帖去请太医来，我不想死了，至少不是现在……”

  小厮高兴地抹抹眼泪，赶紧去请太医了。

  -

  另外一边，皇上回到皇宫，就被告知肃王求见，已经在御书房等了他好大一会儿了。

  皇上一听肃王要见他，便加快了脚步，等到了御书房时，因为走路急，都有些气喘吁吁了。

  皇上不由生出一抹烦躁和失落，终究老了啊，这才几步路啊，快走一些，就受不住，喘如牛了。

  “皇兄，走这么急做什么？后面难不成还有狼狗追你？”肃王看见他，听他急促的呼吸声，笑着调侃他。

  也就只有肃王敢这么和皇上说话了，没有君臣尊卑，只有兄弟间的亲昵。

  皇上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心想他走这么急还不是怕他等烦了，这个没良心的弟弟。

  真是白养这么些年了。

  “皇兄，你要不要吃些瓜子，刚才我坐这无聊，自个亲手剥的。”肃王又道。

  “……你什么时候也学着剥起瓜子来了？”皇上看着那一小碟的瓜子，捏起来一颗放嘴巴里，又笑着问他。

  也不是白眼狼，还知道剥瓜子给他吃。

  “念秋喜欢吃。”肃王自然而然地说道。

  皇上，……

  呵呵，他就不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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