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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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3章来信
山上与世无争,悠闲安宁的生活节奏,很容易让人忘却时间的流逝。
夜惊堂在外面南征北战近一年,忽然闲下来,回到睡觉、练功两点一线的日子,在住了几天后,就慢慢喜欢上了这种单调而纯粹的日子。
每天早上天一亮,便起床来到玉虚观后山的竹林,和华阳小侄子一起练功,他梅花桩跳累了,就下来练练拳脚,偶尔还和华阳用木棍切磋一下。
看着华阳嗷嗷跳脚的模样,倒是体会到了义父当年虐菜时的快感。
太后娘娘在山上住着,也忘却了外面的烦恼事,每天就是和水儿到处闲逛,到了饭点,还会亲自下厨,走十几里山路跑过来,给他送饭;不过为了不让人起疑,打的由头还是过来上香,顺便来看看。
而到了晚上,则要单调一些,水儿战斗力太低,被折腾一次好几天都不敢烧,也怕干扰他白天习武进修,为此每天他回来,都已经钻太后娘娘屋里了,好在暖手宝会心疼人,每天都把水儿往他屋里撵,算下来每隔两三天,还是能放松一次。
其他时间,夜惊堂都是彻夜打坐,琢磨一天下来的武学感悟,虽然九梅花桩的考题很难,但静下心来日复一日苦练,加上悟性超凡,进步也是肉眼可见,几乎每天都能体会到长进。
夜惊堂也不好描述那种状态,当气脉、肌肉、本能等等,调整到一定境界后,便领略到了一股驾轻就熟的感觉,往日神经刀的龙气剑,也不再神经,只要想便能捕捉到契机,在最合理的条件下施展出来。
能因地制宜,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寻找到最合适的法门,不再遵循固定的运气脉络,已经是返璞归真的大乘气象。
但距离入圣,夜惊堂感觉还差一截,无论是和左贤王比,还是和冰坨坨比,他气劲爆发的威势,都要弱上几分。
夜惊堂明白这和‘功力’有关,内为劲、外为力,他龙象之力,外力自然不用再练,而内劲这东西,只能靠日积月累的沉淀,或者天琅珠、精气神三图等护经扩脉的神物来提升。
他毕竟太年轻,内家三图练的不久还缺一张,仅靠两颗天琅珠攀升的功力,能打到现在,天赋已经算前无古人,想去和那些动辄五六十岁的山上老怪扳手腕,确实有点难度。
毕竟能走到武圣的人,都是一代天骄,谁没点大机缘傍身?
南北两朝的武圣,不是道佛掌教一朝国师,就是墨家传人北荒霸主,连垫底的左贤王,都手握西海各部最好的资源,把雪湖林当自家后花园。
冰坨坨那么离谱的天赋,就因为只是个天南小教主,手上没太多资源,便被压了好多年上不去。
他手上可用的资源比冰坨坨多,说大魏集一国之力在养他也不为过,但时间太短,想碾压这些老妖怪,还是得继续练。
在意识到这点后,夜惊堂没有再奢求快速通过梅花桩,开始匀出时间打坐练功,让内劲也跟上,以免最后严重偏科,出现武学造诣够了,但底蕴撑不住,打起来眼高手低的情况。
一天半数时间练功,半数时间研究梅花桩,过关的速度肯定会慢上许多。
夜惊堂本来估计过去要十天半月,中途发现其实也没那么难,不分心多动动脑子,六七天基本上就能过去,但最后还是练了半个月,才初见成效。
时间一晃便到了腊月下旬,天空阴沉沉的,看样子山上是要下雪了。
玉虚观后山竹林间,华阳端着碗大米饭,蹲在已经垒出半人高的大鸟窝旁,目不转睛看着水潭。
而毛茸茸的鸟鸟,则从鸟窝的圆洞里探头,望着竹架上悬挂的竹叶,看起来是已经做好了嘲笑堂堂的准备。
水潭边缘,夜惊堂身着黑色劲装,望着悬挂在前方的一百零八片竹叶,目光静如死水,在酝酿片刻后,略微提气,脚尖轻点,身形便无风而起。
虽然跃上木桩动作看起来很大,但启停之间,身形宛若流云,似乎连衣袍发丝的飘动,都跟随着动作的韵律。
华阳端着饭碗,见状眼前微微一亮,仔细看着夜惊堂在梅花桩上来回跳跃。
虽然说是跳跃,但浑身肌肉乃至气息都在掌控之内,控制的恰到好处,落在旁人眼中,就好似匀速滑行。
夜惊堂连续跃过梅花桩,无论是在空中还是脚点木桩,速度都没有任何起伏,也没带出任何声响,说好听点是行云流水,说不好听就是跟个鬼一样,从密集竹叶中飘了过去。
华阳尚不了解背后用了多少功夫,但仅看外在,就能感觉到那种举重若轻的飘然意境,知道这次必然能过去了。
毕竟夜惊堂现在的气态,看起来就和第一次见师父时,师父把茶壶里的水倒进杯子里一样――四平八稳水柱如同静止,没带起任何声响,当时他还觉得平平无奇,没什么难度。
但当他尝试学着倒水时,才发现这平平无奇中,藏了多少东西,不说寻常人,哪怕是山上最德高望重的师叔伯,可能苦练一辈子,也摸不到这种大巧不工的境界。
所谓‘返璞归真’便是如此,虽然普普通通没有任何锋芒,看似只是比寻常武人‘恰到好处’一点,但这一点之差,背后隔的却是一整座江湖!
呼~
夜惊堂身形飘然落地,站在了水潭的另一头,回眸看向静止的竹叶和水面,眼底显出了几分小得意,转头望向目不转睛的华阳师侄,开口道:
“看,我就说跳过去很简单吧。”
“噗――”
华阳本来还在惊艳,闻声一口米饭直接喷了出来,难以置信望着夜惊堂:
“夜大侠,你没日没夜跳了半个月才过去,说简单?”
夜惊堂也觉得半个月有点久,不过对寻常人来说应该已经很快了,他回到水潭另一头,笑道:
“半个月不慢了,等你以后跳过去,就明白我说简单是什么意思了。这练的可不是跳梅花桩,而是一种境界。”
华阳知道是在练某种常人终身难以触及的东西,但不明白确切是什么,当下好奇询问:
“什么境界?”
夜惊堂拔出螭龙刀挂在腰间,稍微斟酌了下,并未言语,而是左手握住刀柄。
呛啷――
阴沉沉的竹林间寒光一闪。
华阳没感觉的任何气劲扑面,那把很漂亮的环首刀,就回到刀鞘之中,感觉只是随意拔出来亮了下。
?
他正想疑惑询问,却忽然听到“咔咔咔~”枝叶崩断的声音。
转眼看去,才发现夜惊堂三丈外的一颗青竹,齐肩位置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斜着的切口,竹子往侧面倒去,压弯了无数竹冠,倒在了荒林之间。
嘭~
?!
华阳长大嘴巴,眼底满是惊艳:
“嚯……”
夜惊堂慢条斯理收刀归鞘,解释道:
“练的是‘熟能生巧’的境界,把气劲聚于一点不难,难在活学活用、信手拈来,当你知道什么时候该用什么对策,且能身随心动完美展现,自然就不用再讲究招式章法;无固定招式,对手便没法破招,而世间万般绝学,你总能找到应对,自然就山下无敌了……”
华阳还在打底子,哪里听得懂这些,想了想道:
“要是两个熟能生巧的人碰一起怎么办?”
“正常来讲是一力降十会,比谁功力深。不过这种情况很少见,哪怕都是百家皆通,总有一个悟性更高、阅历更深、反应更快,世上没有两个完全一样的人,所以武无第二。”
夜惊堂苦练半个月,确实有了很多感悟,当下便在鸟窝旁坐下,和华阳讲些他暂时用不上,但以后必然会受用终身的武道理念,算是投桃报李,答谢吕太清给他的点拨之恩。
而华阳可能是觉得夜惊堂长得比师父俊,武艺高,雀雀也大,把夜惊堂当成了榜样,听到十分认真。
一大一小就这么讲了片刻后,竹林外忽然响起了动静。
鸟鸟早就饿的不行了,作为猛禽又不能跟着出家人吃斋饭,闻声便从窝里跑出来:
“叽叽叽……”
竹林外侧,太后娘娘带着红玉姗姗而来,红玉手里还提着个饭盒,至于水儿,因为无颜面见玉虚山父老,这些日子都没敢往这边跑。
夜惊堂见此站起身来,来到竹林外:
“待会我就准备回去了,怎么下午也送饭过来,路多难走。”
“也没多远,反正没事。”
太后娘娘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递给夜惊堂:
“刚才京城那边来了信,你看看。”
因为是衙门的机密文件,太后娘娘也没凑在旁边打量,递给夜惊堂后就回身逗起了鸟鸟。
夜惊堂稍显疑惑,拿着黄色信封打量,可见上面有火漆和黑衙的印章,把信封打开,里面装着信纸和一封小一点的信,上面写着‘夜惊堂亲启’。
夜惊堂瞧见笨笨的笔迹,嘴角自然勾了起来,和收到媳妇家书似得,先左右看了看,而后靠在一颗竹子上,查看起信纸的内容。
黑衙的文书上,写的都是正事,主要是曹公公的猜测,以及关外探子汇报的消息,除开西海都护府例行军演、左贤王不见人之外,尚无确切消息。
夜惊堂目前用天琅珠,提升不算大,但显然也有,而且儿子闺女徒弟以后肯定要用,所以对雪湖花这种甲子才有一批的神物,肯定是在意的。
看完文书后,夜惊堂蹙眉思索了下,把此事记在了心上,又把大笨笨的信封打开,心底还琢磨着开头会不会是‘惊堂,见字如面’之类很温馨的话。
结果展开信纸,流利笔锋映入眼帘,第一句就是:
色胚,你说好来接本王,人呢?
“呃……”
夜惊堂想了想,觉得这才叫见字如面,连笨笨昂首挺胸瞪他的模样都跃然纸上了。
离开京城时,他确实说过要去接笨笨,但前提是钰虎的回去,钰虎不走,他也不可能硬往回撵不是。
夜惊堂眼底有些惭愧继续往下看去:
本王就知道会如此,等回来再收拾你,马上年关,收到信也不用急着折返,先陪太后在娘家过完年……
本王知道你挂念,这段日子在京城,本王没人管挺悠闲,都快把你忘了,要不是曹公公求见,都想不起来你……
本王前些天去过天水桥一次,你的老属下六子成婚了,娶得粮铺掌柜的闺女,怕麻烦没好意思通知你,本王帮你随了个礼……
北梁那个华青芷走了,临行前还送了本王一幅画,把你也画了进去,看起来有想法,可惜此去便是永别,本王送了她一把匕首青鹤,让她留个念想……
姐姐近况如何?是不是整天逛诗会,出丑没有?师尊整天醉生梦死,管不住姐姐,你在身边当护卫,定要上心才是……
雪贵妃是不是又吃胖了好几斤?开年还得办事,它胖的飞不动可不行……
还有梵姑娘,现在应该进门了吧?本王看她整天黏着你,就知道你这色胚克制不住……
……
满篇蝇头小字,说的皆是家长里短,虽然没有什么表述心扉的甜言蜜语,但字里行间处处透着相思。
夜惊堂看着纸张,数次嘴唇微动想要回话,但彼此相隔万里,最终还是止住了,待看完信纸后,认真叠好揣进了怀里,转眼看向云州方向,轻轻叹了口气。
太后娘娘一直在后面等待,见夜惊堂看完了信却没有回来,便走到背后,询问道:
“信上说什么?有急事让你回去不成?”
夜惊堂确实想现在就回京,但一大家子都在江州,现在走只能路上过年了,他一个人走更不对,当下还是回过身来,笑道:
“也没什么事,就是说了些公务,开年可能的回去忙一阵儿。年关也没几天了,咱们准备往回赶吧,别把年关给错过了。”
太后娘娘见夜惊堂年前不走,暗暗松了口气,露出笑意:
“好呀,在山上没什么玩头,水儿还不听话,也不肯每天伺候你,还不如早点回去……你武功练的如何了?”
“差不多了剩下的是滴水穿石的硬功夫,急不来。”
夜惊堂说两句后,来到水潭旁,看向埋头扒饭的华阳: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打扰半个月,也该回去了,还请华阳小道长帮忙给尊师道个谢,往后若是有机会,我必然时常过来拜访。”
华阳知道聚散终有时,也没意外,摆手道:
“夜大侠慢走,璇玑师姑大婚的时候可得通知我,到时候我和师父去吃席。”
“呵呵……”
夜惊堂估计那一天应该不会太远,拱手道:
“行,咱们江湖再见。”
华阳看起来确实有个好师父,不光教武艺,还教文科,见状把碗放下,像模像样行了个江湖礼:
“生来九载初逢君犹见天宫梦里人,如今……嗯……嗯……”
??
夜惊堂瞧见仇大侠差不多的架势,压力当场就上来了,见华阳小侄子憋不出来,才暗暗松了口气,接话道:
“如今又到青山外,来日再会话旧情。江湖再见。”
华阳没有再硬憋,点头笑道:
“嘿嘿,江湖再见。”
鸟鸟见此,也挥了挥翅膀道别。
华阳挺喜欢大鸟鸟的,摆了摆手又担忧道:
“夜大侠,这鸟能活几年?别我长大了它死了……”
“叽?!”
鸟鸟觉得这小屁孩完全不会说话,回头“叽叽”了几声,应该是在说――只要养好了,它能送堂堂走。
夜惊堂能明白意思,觉得鸟鸟是得减肥了,嘴上则是笑道:
“鹰能活六七十年,它不是正经鹰,估摸寿数更长,不用担心,”
“那就好……”
……
――
下午时分,一场小雪洒在了云遮雾绕的群峰之巅。
青萍峰的小道观里,夜惊堂和红玉一道,把被褥床单等待物件打包好,日常用具也放进了碗柜里。
太后娘娘不知道下次再来会是何年何月,带着鸟鸟,在门前的一颗青竹上,用匕首凤胆,在竹子上刻下了字迹,算是到此一游的留念,以便日后回忆。
璇玑真人被师兄发现当天,就觉得这地方待不下去了,头都不敢露,也不敢去拜见师兄师姐,如今终于熬到了返程,她总算是松了口气,此时白玉如雪立在山崖边,手里提着合欢剑眺望玉虚观,看起来也是在道别。
夜惊堂把东西收拾好后,又迁来了马车,扶着暖手宝上去,回头道:
“陆仙子,走啦。”
璇玑真人向来随遇而安,也没什么念念不舍的情绪,闻言回过头来,跃上了马车,进入车厢和太后娘娘靠在了一起,想了想道:
“过年也没几天了,路上还得走快些,我记得你生辰是在年三十对吧?”
太后娘娘听见这话,目光微动:
“对哦,在红河镇的时候,本宫听人说过。那夜惊堂不是马上就得过寿了?”
夜惊堂坐在车厢外,驾车驶向山间小道,对此道:
“我也不知道自己何年何月生,义父冬天把我捡回来,便把年三十当做了我的生日,过一年便大一岁,鸟鸟也是一样,其实也不用讲究这些。”
因为天气冷,红玉在折腾着黄铜小暖炉,闻言插话道:
“夜公子现在是大魏的国公,过寿是大事,岂能不讲究,这回去还得和秦国公说一声,到时候……”
“不用,一家人过个年,开开心心多好,大张旗鼓弄这些就没意思了。”
璇玑真人也不想大办,毕竟那么来的话,夜惊堂全应付宾客去了,哪有时间在家里过年。
不过过寿这么大的事情,即便不大办,也得大操不是。
璇玑真人想了想道:“自己在家过寿,按规矩也得送礼包个红包。怀雁,你到时候准备送什么?”
太后娘娘才想起这事儿,都没来得及准备,哪里知道她询问道:
“嗯……你准备送什么?”
璇玑真人眨了眨眸子,微微挺胸,眼神意味深长。
?
太后娘娘见水儿准备送人,脸顿时红了,连忙摇头:
“咦~你真是……”
璇玑真人凑近几分:“要不要一起?”
一起?
那种事能一起?
太后娘娘都没来真的,第一次怎么可能这么花,对此道:
“你别胡说,本宫……嗯……等回京城再说……”
可能是觉得这个话题太敏感,太后娘娘也不敢细聊,转开话题对着外面道:
“夜惊堂,外面冷,你要不也进来坐着,让鸟鸟驾车就行。”
“叽??”
红玉脑袋瓜不笨,看出璇玑真人和太后都不对劲儿,这时候倒是长眼色,起身道:
“我来驾车吧,夜公子你先歇会儿,待会咱们再换班。”
驾车也谈不上累,夜惊堂也没拒绝,把缰绳递给红玉,又把黄铜小暖炉拿出来放在红玉小棉袄怀里。
太后娘娘见红玉自觉跑出去了,表情明显紧张起来,望了下车窗旁的座位。
夜惊堂也没在丫鬟面前乱来的意思,本想在车窗旁坐下,结果水儿很是贴心,往旁边一挪,在中间留出位置,把他给一把拉了过来,坐在了两人之间。
?!
太后娘娘怕红玉发现,眉宇间稍显恼火,连忙往旁边挪了点。
璇玑真人则是一如既往,见怀雁扭扭捏捏,她就皮起来了,靠在夜惊堂怀里,挑了挑眉毛,还把夜惊堂手放在太后怀里暖着。
?!
太后娘娘哪里经历过这种阵仗,脸色涨红想躲,但又怕动静太大让外面的察觉,扭了两下后,干脆把夜惊堂另一只手放在水儿怀里,以牙还牙。
夜惊堂什么都没干,就一手一个了,自然也不好装模作样拒绝,只是做出正经神色,开始聊些不着边际的闲话:
“这雪真大。”
“是啊,又白又大,对吧?”
“水儿,你……你那边的雪好小。”
“?!”
“噗~哈哈……嘶――!那什么……”
……
咯吱咯吱――
马车缓缓驶下青萍峰,驶向了江州平原的苍茫大地。
红玉抱着小暖炉坐在外面,悄悄侧耳聆听,蹙眉疑惑着三人到底在干啥。
而鸟鸟则蹲在旁边,满眼茫然的望着车厢两边一样大的飞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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