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起身后，林书豪将没有被认领的孩子们的画像收了回来。

  令他意外的是，小花的画像竟然也在里面。

  从士兵的口中他得知，小花名叫田兰花，就是这一片的人，莫非小花的家人不在这个村子？

  林书豪觉得有这个可能，正好可以询问一番，看向老伯问道：“田兰花你认不认识？”

  “田兰花？”老伯闻言眸子一亮：“认识，认识，是村尾田二壮的女儿！”

  林书豪觉得有些奇怪，既然田兰花是这个村子的人，那他的家人怎么没认出小花呢？

  还是说，小花的家人并没有来。

  他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既如此，贫道为什么没看到她的家人？”

  老伯闻言，叹了口气，一脸悲伤道：“死了，就在三天前，尸体还在家里放着，还没入土。”

  林书豪身体猛然一颤，一旁的王星雅也一时间愣住了。

  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浓浓的悲伤。

  死了。

  小花的家人死了。

  王星雅脑海中，浮现出小花稚嫩的脸庞和充满童真的笑容。

  她想到了放孔明灯的那个夜晚。

  篝火旁，小花乖巧的依偎在自己的怀里，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可爱又充满天真。

  “姐姐，我娘会看到我们放的花灯吗？”

  “当然可以，小花这么乖，你娘怎么舍得丢下你，相信姐姐，要不了多久，小花一定能和家人团聚。”

  小花信了，她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满是繁星的夜空，仿佛看到了娘亲的身影。

  她问过小花，问她对着孔明灯许了什么愿？

  小花稚嫩的小脸上，扬起一抹甜甜的笑容，奶声奶气道：“小花想回家，所以就许愿，让娘来接我回去，我想娘，想爹，想奶奶……。”

  王星雅的内心，被狠狠地触动。

  多么天真无邪的愿望。

  可就是这么一个对其它孩子唾手可得的小愿望，对小花来说，却难如登天。

  如今，她的家没了。

  就如当初放起的那盏孔明灯一样，刚开始可以飘然高飞，可待灯油燃尽后，便再也没了飞起来的可能。

  只留下一个念想。

  想到此处，王星雅莫名有些恨自己，恨自己没有早点把小花带回来，带到她的家人身边。

  因为这样，她的家人可能就不会死。

  林书豪注意到了大姨子异常的情绪，他压低声音淡淡开口：“带我去小花的家里看看。”

  村尾，一间破旧的茅草屋。

  可能是因为家里实在是没什么人了，整个屋子看起来破破旧旧，简陋不堪。

  只有一间房子，连个院子也没有。

  屋顶因为常年缺乏修缮，破了几个洞，草还是新铺的，应该是村民们帮忙铺上去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内太压抑，林书豪只觉得整个屋子的色调，没有一丝色彩。

  到处都是死气沉沉的一片。

  要说，唯一能让人觉得眼前一亮的，还是房子外那一大抹金黄。

  那是一棵高大的银杏树，很大很大，足足要三五个人合抱才能抱的过来。

  “这棵树有几百年了，我们村子叫银杏村，就是根据这棵古树来的。”

  “它是我们村的守护神，因为离小花家最近，所以平时都是田二壮一家负责打理，可如今……！哎！”

  诉说起往事，老伯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当中。

  这棵树是他们村里的守护神，村民们一直将其奉为神明，小花一家人一直在照顾着这棵古树，可如今，他们的神明还在，守护它的人却再也没有了。

  古树上，挂满了红色的布条，一阵风吹来，布条随风翻飞，很是漂亮。

  他们无暇去欣赏这美丽的景致。

  因为，在大树下，一张白布盖着一具尸体，安安静静的躺在那，与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

  林书豪缓缓走到那抹白布前，揭开白布，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妇人。

  这老妇人他认识，正是他和大姨子第一次来银杏村，在村口遇到的那位疯疯癫癫的老婆婆。

  他想起了那天与老婆婆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心里却五味杂陈。

  原来，她一直惦记的孙女，就是小花啊。

  林书豪将白布盖好，看到老人冰冰冷冷的躺在地上，下面只铺了一些干草，他小小翼翼的将老人的身体挪了挪，然后脱掉自己的道袍，铺在了下面。

  “老人家，我们来晚了，你的宝贝孙女，我帮你找到了，她过得很好，每天不但穿的暖，吃的饱，还有书读。”

  “你放心，如果你的儿子儿媳还在世，我一定把他们带回来，你不用在担心他们了，可以安安稳稳的睡一觉，好好的歇一歇！”

  林书豪喃喃自语，像是在和一位多年未见的老友谈心。

  村民们看到这一幕，纷纷落下泪来，一旁的王星雅也湿润的眸子，别过头去，不敢看这一幕。

  走进屋子，里面空空如也，连个像样的灵堂都没有，甚至连个守灵的人都没有，只有几个村民在帮着编织草席，想给老人一个最后的体面。

  林书豪从怀里掏出几两银子交给老伯。

  让他请人帮老人家订一口像样的寿材。

  顺便买一些白布回来。

  苦了一辈子，走都走了，不能在让老人家连个像样的葬礼都没有。

  等一切都忙完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

  其实村子里的习俗是很多的也很讲究，但眼下情况实在是不允许，所以只能一切从简。

  安葬了老人，林书豪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又回到了老人的家中。

  他什么也没做，就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棵古树下发呆。

  王星雅看着他这副样子，很是心疼，但他们现在是师徒关系，不能像以前那样，可以将这个男人抱进怀里，给予他一定的温柔。

  “有时候，我真的希望这世界上有鬼？”

  沉默良久后，林书豪打破沉默，缓缓开口。

  王星雅愣愣的看着他，轻轻咬了咬鲜红的嘴唇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们所害怕的鬼，可能是有些人做梦都想见到的人。”

  王星雅身体猛然一僵，清冷的眸子，在这一刻彻底化开，她望着近在咫尺的少年，心里却从来没有向现在这般温柔过。

  是啊，世人皆怕鬼，可他们口中的鬼曾经又何尝不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他们只是死了罢了，除了留下撮土，他们什么也不会留下。

  相比于那些为了一己之私草菅人命的畜生，鬼则显得友善多了。

  “书豪！”

  王星雅捋了捋额前的秀发叫道。

  林书豪回头看她。

  王星雅看着眼前的大树，柔声道：

  “答应我，好好活着，我不想有一天只能在梦中才能见到你，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了，相信我，我会去找你，哪怕天人永隔，我也义无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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