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意味深长地看了长孙冲一眼。

他觉得，必须得再给绵绵挑……至少一两个人记录心声。

绵绵的心声牵扯太大了，长孙冲一个人记，绝非用人之道。

每时每刻，都必须得有起码两三个不同立场的人听到，各自记录，多方印证，他们也心有忌惮，不敢漏记编造，才保险些。

其实当初李世民挑长孙冲，就有些不妥，不该挑这种身家太显的人，尤其还是外戚，时不时就会涉及到自家，不定哪会儿绵绵就会吐露出牵涉他们九族的事情，正常人怎么可能不心有摇摆？

写漏一两句话就能救你的九族，这样的考验谁也遭不住啊！

他开始沉吟，心里慢慢扒拉亲戚们。

首先是能力，一定要脑子清醒，过耳不忘，要通晓诗书，要细心要利索要沉稳要绵绵喜欢……

其次是身份，要找历史上没有记载的，最好他/她自己，和家族，都在历史上没有记载，或只有寥寥记载，才能尽量避免偏颇。

最好能挑到一两个小娘子，若有时遇上长孙冲不方便去的地方，就可以让她去。

心里细细扒拉了一圈儿，也没想出合适的来。

主要是小娘子他真不熟，大多没见过，回头让长孙氏去挑好了，他这儿找由头见见，再挑一两个小郎君。

小绵绵也没有继续往下说，她又被下头吸引了注意力。

虽然巡游的人已经走了，但下头还是很热闹，有很多卖胡饼点心饮子的，绵绵看一个小孩大口咬饼，馋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扯了扯李渊的袖子：“耶耶，绵绵想次！”

李渊朝下看了看，有点嫌弃，怕不干净，但还是道：“买买买！”

他朝郑鱼打了个眼色，郑鱼心领神会，立刻出去吩咐了一下，于是绵绵就看到一个人走到卖胡饼的摊子前头，说了几句什么，然后转身，朝着她摊了摊手，上楼禀报：“小娘子，那人要收摊了。”

小绵绵很失望，吸了吸口水，点了点头。

好在下头很快就送了胡饼上来，特意做得小小的，道：“这家店也有胡饼，小娘子尝尝。”

绵绵一点不挑，立马伸手去拿，还烫了一下，李渊立刻拿帕子隔着手，给她拿了，绵绵小心地咬了一口。

这种胡饼，不是那种硬饼，是一种羊肉馅饼，俗称“古楼子”，特意做的比较小，咬一口，咸香热气就喷出来，绵绵一边往后躲，一边迫不及待地嚼，还推了推李渊的手，意思让他也吃。

李渊很受用，真的咬了一口，就咬到馅儿了，绵绵猛吹了半天，又咬了一口，然后祖孙俩你一口，我一口，把一个小胡饼吃光。

绵绵吃完了，才看到隐形人一样的长孙冲，小脸都红了，连忙咽下饼，跟他道：“锅锅也次。”

长孙冲笑道：“哥哥不饿。”

“没事，”李渊笑道：“你陪着绵绵吃一点，一会儿我们再四处走走，不急着回宫。”

盂兰盆节很热闹，外头巡游会一直巡到天黑，难得出来一趟，李渊想带绵绵多玩一会儿。

长孙冲也就没拒绝，就着饮子吃了一个胡饼，绵绵也吃饱了，李渊就道：“绵绵想去哪儿玩？”

绵绵随便指了一个方向：“呐！”

李渊笑道：“好。”

于是一行人就下来了。

李渊背着手在前头走，长孙冲抱着绵绵在后头，打扮成老妇人的郑鱼给绵绵打着伞，后头，分别打扮成男女老少的人陆续跟着下来，远远近近地保护着。

虽然大部分人都跟着巡游队伍走，但寺院这边，还是很热闹，后头还有一个小楼，围着一座戏场。

绵绵吃惊地瞪大了眼儿：“戏场？”

“对啊，戏场啊。”李渊笑着道：“绵绵要是想看，改天耶耶带你来看，今天戏场上没有戏，全都去巡游了。”

绵绵伸着小脖子，好奇地瞧了好半天……她主要是觉得，戏场跟寺院不太搭吧？

一说起戏场，她脑子里出现的，就是民国时期，穿旗袍披着披肩的大红唇小姐姐，还有腰上别着枪的军阀。

所以，戏场不是玩的地方嘛？不应该是灯红酒绿，有时候还搞搞颜色的地方吗？

为什么会跟寺院盖在一起？

听到她乱七八糟心声的李渊有点懵。

什么叫搞搞颜色？？

虽然不太懂，但莫名觉得有点不对劲儿，李渊赶紧给她解释……

大唐的戏场，还真就是盖在寺院里头。

对，外头没有，只有寺院里有，因为这个地方原本是为了开俗讲用的，俗讲，就是给平民百姓讲经，传播佛法。

但俗讲毕竟少，一年也就几次，所以不开俗讲的时候，这里就可以开戏，有什么乐舞、百戏、傀儡，全都可以在这儿。

长孙冲等他说完了，又给他补充了几句：“绵绵，俗讲其实也挺有意思的，不是枯燥讲经，而是用讲故事的方式来讲经，有专门的俗讲僧人，他们讲的时候会且说且唱且演……总之多种方式来讲故事，我记得我小时候听的时候，那僧人敲着木鱼吟唱，有一种说不出的天地应和的感觉。”

小绵绵恍然点头。

【绵绵好像想起来一点点！唐朝是佛教鼎盛的时期，俗讲也因为帝王的支持而兴盛，好像连皇帝都来听过俗讲！】

【但在唐朝灭亡后就渐渐不兴了，宋真宗还曾经明令禁止，后来，渐渐以民间说唱的形式保留了下来。】

绵绵转头看着李渊：“绵绵想倾！”

“可以，”李渊笑着道：“明日就有俗讲，每年七月十六都有俗讲，耶耶带你来听。”

绵绵开心了，合了合小手手：“靴靴耶耶！”

李渊笑着摸了摸她的发豆豆：“不用谢。”

他就继续往前走，一边还给她讲：“耶耶也曾听过一次俗讲，那俗讲僧人还很年轻，俗讲时，讲的是当地俗语，十分有趣，讲到伤心处，下头男男女女齐抹泪……”

他悠闲地讲到一边，就见郑鱼过来轻轻扯了他一下，李渊一回头，就见绵绵眼巴巴地看着戏场的楼，根本没听他说话。

长孙冲实在不好装看不见了，只好问她：“绵绵想去看看？”

绵绵猛点头，长孙冲跟李渊示意了一下，然后抱着她快步过去，脚一抬就跃了上去，看起来非常轻松。

打扮成随从的禁军忍不住叫了一声好，然后回过神来，也不敢看太上皇，迅速助跑几步，在墙上一攀，才跃了上去，跟在后头。

绵绵正东张西望。

这戏场里头其实并不豪华，唯一的建筑就是一个戏台子，半开放式的，有一半是没有围墙的，没啥好看的，所以绵绵又朝另一边指：“呐！”

长孙冲就沿着围墙朝那边走，一边走一边笑道：“那边应该是蹴鞠、打马球的地方。”

绵绵吃惊：“呀？”

蹴鞠打马球也在寺庙里？？

你们唐朝的寺庙，到底是肿么肥事啊？肿么什么都有！和尚在这种地方，真的能清心寡欲修行嘛？

长孙冲虽然是在围墙上走，但动作很快，简直就是在滑行……

他忽然听到有人在闷哼，似乎还有棍棒之类击到身体的声音，长孙冲脚下猛然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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