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上的人也注意到她。

  在他们心里，并没有四年的时光，他们早上还一起吃了早饭，哦，不，他们已经一起相处了两个多月了。

  早已过了那份久别重逢的小心翼翼。

  所以看到明月静静站在那里，乔奶奶火就来了：“乔明月，你还是不是个人，把弟弟带出来吭都不吭一声？成天价占着你爸的车不撒手，带弟弟来外婆家偏偏就不开车，害我找都不知道怎么找好，你，你，你是不是想把我吓死了你就开心了……”

  明月面无表情地听着，她想，她一直想堂堂正正的做个人，可怎么就那么难，就那么难呢？

  她这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不光是让乔奶奶火上浇油，连乔爸也怒了：“乔明月，你这什么态度？我还以为你懂事一点了，没想到你越来越不像样了！”

  乔爸的教导主任职位得益于教学能力，不是做思想工作能力，骂了两句，就不知怎么骂下去了。

  侠侣宋主任接上，呵斥道：“你有没有想过，奶奶一把年纪了，急出事了怎么办？我今天和你爸都有座谈会，就因为你，都中途退席了，多对不住领导师生！乔明月，你也二十二了，做事还那么大小姐脾气，想一出是一出？”

  明月默默地想，他们其实都没有骂错，一句话都没错。

  明月忘了，她现在是接受批评教育的人，这样一声不吭面无表情的样子真的很欠揍！

  至少乔主任受不了了。

  他指着明月怒吼：“乔明月，你什么态度，你要是觉得我们教不了你你就给我滚远一点。”

  明月不作声，心里想，原来你真的不怕我滚得太远了，回不来了啊。

  宋主任皱眉，怒着：“乔明月，你给我下来。”

  她的声音一点都不比乔主任的低。

  明月慢慢地往下走去。

  穿到那个世界时，她一直在幻想能回到现实中来，她怀念现代所有的人和事，也和过去和解了，想，如果能回来，她一定不会再用不回家来证明自己的独立。

  可是，她没机会了。

  她无法向那两个逻辑能力超强，且还是坚定的无神论者的优秀高中数学老师证明自己的无辜。

  外婆一看明月的样子，又心疼了，她不好骂女婿，但女儿是可以骂的：

  “玉兰，你那么凶干嘛，阿月今天是被吓坏了，石头在车上睡着了，阿月吓得脸都白了，手机都扔了，抱着孩子一路跑回来。她那身板有多少力气，就那么抱着石头跑进来了。”

  二舅也打圆场：“大姐，阿月都多大了，你们还这样骂，她不要面子的吗？孩子不回来，你们骂，孩子回来了，你们还骂，左右都是孩子不对是嘛？”

  不听这话还好，一听这话，明月真的觉得鼻子一酸。

  可能是太吵了，也可能是石头睡够了，揉着眼睛打着呵欠走出客厅一看，一眼就看到乔主任，当即吓得一哆嗦，几乎本能地就想缩。

  乔主任哪里看得下他这行径，当即大喝道：

  “想缩到哪里去，给我过来，交待清楚了，今天怎么回事，怎么一声不吭的跑来外婆家，连手表手机都不戴？”

  爸爸叠加教导主任，小石头扛不住压力山大，想往大靠山乔奶身上躲，乔主任正气在头上呢，他不好打已经长大成人的女儿，收拾儿子还不能收拾了？

  不由分说就一巴掌扇过去：“遇事就往别人身上躲，我教你这样做人的？”

  他这巴掌落不到实处，乔奶已经抱着石头号啕起来：“乔光明，你长到现在我都没动过你一根手指头，你也没长歪，你现在动不动就打石头，你是想我早点死是吧……”

  外婆虽然讨厌乔奶，但也疼爱外孙，责备女婿道：“孩子还那么小，得慢慢教，你以为他是你的学生，一个个牛高马大的扛打？”

  舅舅舅妈们也纷纷相劝。

  屋里乱哄哄一片。

  明月叹一口气，其实，她很想很想跟他们平静地过一个下午的，她想吃冷粉，想吃白切鸡，想吃梅菜扣肉……

  她捂住耳朵大声道：“不要吵了！”

  声音尖厉，还有一丝颤音。

  客厅一时安静了下来。

  主要是他们都是第一次看到明月这个样子。

  明月用力把鼻腔那股酸意压住，用一种平静的声音说：“是我让石头瞒过奶奶，不戴电话手表的，因为……”

  她用力再一次压下上来的酸楚：“我想把石头带去卖了。”

  说完这个，她两条腿再也撑不住了，一软，坐到了大理石台阶上。

  此话一出，石破天惊。

  居然是乔奶第一个反应过来的，这个六十几岁的老人用一种超乎寻常的敏捷穿过了客厅，连上十几级台阶，抬手就啪啪啪一连三记耳光照头照脸朝明月扇来。

  巴掌打在明月的脸上，没有十六岁的那一脚痛。

  没有人来拉乔奶。

  这件事太震撼了，都把人的底线踩沟里了，让人怎么劝？

  乔奶手打疼了，又想换脚来踹，可惜楼梯不太方便，老人差点摔了一跤。

  三表哥这时也蹿上来，一把拉住乔奶：“亲家奶奶，你先歇歇！”

  可不能在我家出事，把我一家子给坑了。

  大概是因为太过愤怒，乔主任反而冷静了下来，他也大步走上来，站到女儿面前，冷静地问她：“你说的是真的？”

  明月拿出手机，点开和“地府联络人”的聊天记录递给他——明月一点一点的诱导那个人，把两人合谋卖石头的事情还原得差不多了。

  乔主任狐疑地接过手机，翻看着聊天记录，脸色也越来越青，最后，这个从来没有动过女儿一根手指头的知识分子也控制不住了，一脚向明月踹去！

  “我乔光明也是堂堂正正的人，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畜牲？！乔明月，你赶紧给我滚，现在就滚！有多远滚多远！从此以后，你别再叫我爸，我是人，生不出畜牲来！”

  他还想再踹一脚，可是看女儿白皙娇嫩的脸已经红肿不堪，嘴角还沁出血来，这一脚无论如何都踹不下去了。

  气极无法，“啪”的一下，乔爸一巴掌狠狠地扇在自己脸上。

  随即把明月的手机狠狠地往台阶上一摔，扭头就走。

  他这一巴掌用力不轻，半边脸都迅速红肿起来，这个一向斯文儒雅的人类灵魂工程师，非常失礼地一声不吭夺门而走。

  他乔光明的孩子，可以是学渣，可以是废物，可以回家啃老，他养得起。

  但，她起码得是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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